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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紅”“綠”正對——其實這太分明瞭,何待費言。如今想來,雪芹妙筆,總是雙管復義,從無“單文孤證”,既然“紅”“綠”是專題“沁芳”之聯,我卻未把兩者聯接起來,這確是粗疏之過了。
如若將“沁芳”二字的“全詞通義”來講,是花落水流紅之隱語暗度之筆,那麼再將二字分講,就可看出:沁字屬綠,而芳字屬紅了。
何以為之理據?如“芳”是花的代詞,花色在詩詞中以“紅”總為代表,所謂“紅芳”“絳英”,這又不待細說,無可置疑。至於“沁”之屬綠,又有什麼文學上的聯絡呢?
我想起晏小山,他的詞集第一首《臨江仙》,其上闋末聯就是:
靚妝眉沁綠,羞豔粉生紅。
這是一個隨手可以拾取的好例,沁和碧的例句也正不乏。若如此,則似又可解為沁芳者,又兼紅綠並列之義了。
順便一提小山此詞的下闋寫道是:
流水便隨春遠,行雲終與誰同。酒醒(平)常恨錦屏空。相尋夢裡路,飛雨落花中。
這兒,流水、落花,飛雨、行雲都呈現於詞面了,隱隱約約,也彷彿暗與雪芹之心緒相通。至“行雲”一詞,來自“雲散高唐”同一典故,也十分耐人尋味。雪芹的“湘雲”實際就是從“朝雲”(東坡之侍者)而來,其間千絲萬縷的文學藝術聯絡,都在交織而釀化,而現出新的意境。
再說一層。“繞堤柳借三篙翠”,鑄語甚妙。是柳借給了溪水以綠色?還是水借給了柳以翠姿?在漢文詩詞上講什麼“文法”(句子“詞性”組構即gramor),都是可以的——“主語”——“及物動詞”——“受事賓語”等等一套,是無法“固定”於死格的(西方讀者卻很難理解)。
但若綰合上句而觀照,則應同以“水”為真“主”位,花之所以香,所以芬芳兩岸,同為“一脈”之水,所以灌溉而發散芳馥——因此上句也應解為:繞堤之柳所以能翠,還是碧溪滋養膏潤之功。所以花與柳,紅共綠,皆“沁芳”一溪之雙重“表現”也。
拙見覺得,如此解方不平淺。
詩曰:
花明柳暗共芳溪,綠沁紅漂步繞堤。
一脈三篙人四顧,橋亭高處畫船低。
附記
我重新解讀沁芳亭聯,實由兒子建臨之語有所啟發。他又以為,“三篙”指水深抑或詠溪闊,還可細究。記之以待方家教正。
還說大觀園對聯
“試才題對額”時,寶玉只題了四副聯,即沁芳亭、有鳳來儀、浣葛山莊、蘅芷清芬。後有藕香榭一副,由史湘雲口誦與太君聽,未言誰撰。此外無聯,連“四大處”的怡紅院也無聯可記。這已奇了。但奇處還在有聯的也不大好懂,令人感到“文不對題”。
例如,有鳳來儀的聯,只言茶、棋,一“閒”一“罷”,與鳳無涉。也非“應制”體。浣葛山莊之匾額“杏簾在望”的聯則與“杏”與“酒”(甚至稻畦、菜圃)都無交涉——這聯唯一“應制”了,但又出來一個“好雲香護”,護的是“採芹人”(喻科名舉業),也奇極!——這兒沒有“雲”的事,也離《詩經》“泮水”甚遠,沾不上邊兒。
可是更有一奇,就是蘅芷清芬的聯。這聯大書雲:
吟成蔻才猶豔
睡足荼夢也香
這兒有幾層奇。一層是這比“茶閒”、“棋罷”離“應制”更十萬八千里。二奇是賈政聽了一個字也斥為“豔詩”(如他批“花氣襲人知晝暖”),豈不“唐突”了貴妃?三奇是這與後來住在此處的薛姑娘寶釵也全不(暗中)貼切。
此聯上句何義?我對“蔻”的詩典自愧所知只有杜牧那首名篇“十三餘”;怕太譾陋,看看專家的註解,亦別無新獲。那麼,且看小杜原詩全文:
娉娉嫋嫋十三餘, 蔻梢頭二月初。
春風十里揚州路,捲上珠總不如。
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
蠟燭有心還惜別,替人垂淚到天明。
這兩首小絕句的題目卻是《贈別》——這就重要極了。
試想:此聯如是“應制”,那可大大冒犯了貴妃。沒有一個字是用得上的。若謂是暗切寶釵,那誰也不會同意說她“蔻年華”或她作過這種“豔詩”,全不合體。而且,她也不是一位“睡美人”,這下句又如何綰合在她身上?
——於是,我忽然悟到:“香夢沉酣”是湘雲的事情,而“開到荼花事了”是麝月之預兆詞。
這就引出一個新解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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