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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天天到中國駐印度大使館去上班。當時大使館門外駐紮著軍警,每一個到中國大使館來的印度人,都要受到盤問。許多印度朋友,不管內心裡多麼熱愛中國,在這種情況下,也只好望而卻步。然而普拉薩德卻毅然巋然,決不氣餒。當他在中國生肺病的時候,我心裡曾閃過一個念頭,竊以為他太脆弱。現在才知道,我錯了。在大是大非面前,他是非常堅強的。我認識到他是這樣一個人:在脆弱中有堅強,在簡單中有深刻,在淳樸中有繁縟,在平淡中有濃烈。
他的愛人普拉巴是夫唱婦隨。有人要她捐獻愛國捐,她問為什麼,說是為了對付中國。她堅決回答:“愛國人人有份。但是捐了金銀首飾去打中國,我寧死不幹。我決不相信,中國會侵略印度!”這一番話義正詞嚴,簡直可以說是擲地作金石聲。在那黑雲翻滾的日子裡,敢於說這樣的話,是需要有點勇氣的。普拉巴平常看起來也像她丈夫一樣是樸素而安靜的。就在這樣一個樸素而安靜的印度普通婦女的心中蘊藏著多少對中國兄弟姐妹的愛和信任啊!但是在千千萬萬印度朋友心中蘊藏著的正是這樣的愛和信任。印度古書上有一句話:“真理就是要勝利。”她說的話正是真理,因此就必然會勝利的。
難道說普拉薩德一家人不熱愛自己的祖國嗎?正相反。我知道,他們是非常熱愛自己的祖國的。而他們這樣的舉動也正是真正熱愛祖國的表現。
就這樣,我們雖然相別十餘年,相隔數萬裡,其間也沒有透過信。但是,我們的心是相通的,我們的心是捱得非常近的。
可是我無論如何也沒有預料到,我們竟然能夠在花團錦簇的暮春時分,在德里又會了面。
看樣子,這一次意外的會面也給普拉薩德帶來了極大的愉快。他告訴我,當他聽說我要到印度來的時候曾高興得幾夜睡不著覺。我知道,他確實是非常高興的。那時候,我們的訪問非常緊張,一個會接著一個會,忙得不可開交。但是他卻利用一切機會同我會面和交談。有一天晚上,他還帶了另一位印度朋友來看我。剛說了幾句話,他們倆突然跪到地上摸我的腳。我知道,這是對最尊敬的人行的禮節。我大吃一驚,覺得真是當之有愧。但是面對著這一位忠實得像金子一般的印度朋友,我有什麼辦法呢?
普拉薩德再三對我講,他要把他全家都帶來同我會面。這正是我的願望,我是多麼想看一看這一家人啊!但是時間卻擠不出。最後商定在使館招待會前半小時會面。到了時候,他們全家果然來了。當年歡蹦亂跳的京生已經長成了穩重憨厚的青年,大學醫學院的畢業生。當年在襁褓中的蘭蘭也已經長成了中學生。我看到這個情景,心裡面思緒萬千,半天說不出話來。但是,普拉薩德卻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講他過去十幾年的經歷。從生活到思想,從個人到全家,不厭其詳地講述。蘭蘭大概覺得他說話太多了,有點生氣似的說道:“爸爸!看你老講個不停,不讓別人說半句話。”普拉薩德馬上反駁說:“不行不行!我非向他彙報不行。我的話三天三夜也講不完。”說完又講了起來,大有“詞源倒流三峽水”的氣概,看樣子真要講上三天三夜了。但是,招待會的時間到了,他們才依依不捨地辭別離去。
我們在德里的最後一個節目是印中友協的歡迎會。散會後,也就是我同普拉薩德全家告別的時候。我自然而然地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吻他的面頰。好像也用不著去釀出,我的眼裡流滿了淚水。同這樣一位忠誠淳樸,對中國人民始終如一的印度朋友告別,我難道還能無動於衷嗎?
普拉薩德決不是一個個人,而是廣大的印度朋友的代表和象徵,他也是千千萬萬善良的印度人的典型。他也決沒有把我看成一個個人,而是看成整個中國人民的代表。他對我流露出來的感情,不是對我一個人的,而是對全體中國人民。正如中印友誼萬古長青一樣,我們之間的友誼也是長存的。即使我們暫時分別了,我相信,我們有一天總還會會面的,在印度,在中國。
我遙望西天,為普拉薩德全家祝福。
1979年10月
孟買,歷史的見證(1)
天下事真有出人意料的巧合:我二十七年前訪問孟買時住過的旅館,這一次來竟又住在那裡。這一下子就激發起遊興,沒有等到把行李安頓好,我就走到旅館外面去了。
旅館外面,只隔一條馬路,就是海濱。在海濱與馬路之間,是一條鋪著石頭的寬寬的人行道。人行道上落著一群鴿子——看樣子是經常在那裡遊戲的——紅紅的眼睛,尖尖的嘴,灰灰的翅膀,細細的腿,在那裡擁擁擠擠,熙熙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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