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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所中學裡上學,從小就聽人說世界上有一箇中國,那裡的人都很靈巧聰明,同印度人民是好朋友。後來又聽到說新中國成立了,但他不知道什麼叫新中國。他只是覺得中國人大概是非常可愛的。今天忽然聽說中國人來到這裡,他就拿了一幅自己畫的畫,奔波跋涉了幾十里路,趕到賓館裡來想見一見我們,把這幅畫送給我們,如此而已。他並沒有什麼別的要求,只要能看上我們一眼,他就高興了,就可以安心回家了。
這是一個非常平凡的故事。但是難道不是一個非常感人的故事嗎?
我們讓他坐下,請他喝水,問他吃沒吃飯,他一概拒絕。在大廳中站了一會,就告辭走了。我們都趕到門外,向他告別,看著他那幼弱的身影消逝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中,步履聲消融在時強時弱的濤聲裡,漸遠漸弱,終於只剩下濤聲,在有節奏的拍打著岸邊的礁石。
我們的心都好像也被他帶走了。我們再回到大廳中,仍然想繼續剛才的談笑。縱談古今,放眼東西。但是剛才那種勃勃的興致卻似乎受到了干擾。廳堂如舊,燈火依然,然而卻似乎缺少了點什麼。我們又是興奮,又是感動,又有點惘然若有所失。就這樣度過了一個不平凡的夜晚。我們離開科摩林海角以後,仍繼續在印度參觀訪問,主要是印度東部和北部許多城市,又會見了許多印度朋友,遇到了許多非常動人的事蹟。可是我總忘不掉這個在印度最南端深夜來訪的小客人。直到今天,我們當然不會再從他那裡聽到任何訊息。我們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誰,家住哪裡。但是這樣一個印度男孩子的影子卻彷彿已經鏤刻在我們心中,而且我相信,他的影子將永遠鏤刻在我的心中。
1979年3月9日
海德拉巴(1)
我腦海裡有兩個海德拉巴:一個是二十七年以前的,一個是今天的。
二十七年前,當我第一次訪問印度時,我曾來到這裡,而且住了三四天之久。時間相隔既然是這樣悠久,我對海德拉巴的記憶,就只剩下了一些斷片,破碎支離,不能形成一個清晰的整體。在一團灰色的回憶的迷霧中,時時閃出了巨大的紅色的斑點,這是木棉花。我當時曾驚詫於這裡木棉樹之高、之大,花朵開得像碗口那樣大,而且開在參天的巨樹上,這對於我這生長在北國的人來說,確實像是一個奇蹟,留在腦海裡的印象就永生難忘了。
但是,除了木棉花之外,再也不能清晰地回憶起什麼東西來。只還記得住在尼扎姆的迎賓館中,庭院清幽,臺殿闃靜,綠草如茵,雜花似錦;還有一些爬山虎之類的蔓藤,也都開著五彩斑斕的花,綠葉肥大,花朵絢麗,紅彤彤,綠油油,顯出一片茂盛熱鬧的景象。至於室內的情況,房屋的結構,則模糊成一團,幾乎完全回憶不起來了。
我們到海德拉巴的第一天晚上,就到一個富麗堂皇的宮殿般的邸宅裡去拜會尼扎姆的一位兄弟還是什麼親屬,我記不清楚了。印度著名的女詩人奈都夫人好像同他也有什麼親戚關係。奈都夫人的女兒陪我們遊遍全印。我們就在這裡遇到奈都夫人的弟弟。他對我們非常熱情,同我們談到印度農民的生活情況,他們每年的收入,以及他們養的牛和收成等等,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同印度上流社會的人物談印度農民,這是比較少見的事。從他的言談中,我體會到,他對印度農民懷有深切的關懷。這當然使我很受感動。他說話的情態,說話時的眼神至今一閉眼彷彿就出現在眼前。我的印象:印度各階層的人,許多都是希望同中國加強聯絡,繼承和發揚我們兩國人民之間的傳統友誼。
二十七年前的海德拉巴留給我的印象就只剩下了這一點點。如果需要歸納一下的話,我可以歸納為八個字:清新美妙,富麗堂皇。
一轉瞬間,時間竟過去了二十七年,今天我又來到了海德拉巴。我看到的卻完全是另一番景象:擁擠不堪的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間賓士著橫衝直撞縱橫交錯的各種車輛。二十世紀的汽車、摩托車,同公元前的馬車、牛車並肩前進,快慢懸殊,而且好像是願意怎樣走就怎樣走,願意在什麼地方停,就在什麼地方停,這當然更增加了混亂。行人的衣著也是五光十色,同這一些車輛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幅色調迷亂但又好像有著內在節奏的圖畫;奏成了一曲喧聲沸騰但又不十分刺耳的大合唱。
這就是我看到的今天的海德拉巴。如果需要歸納一下的話,我也可以歸納為八個字:喧闐吵鬧,煙霧迷騰。
我有點迷惘,有點不解:難道這就真是海德拉巴嗎?我記憶中的海德拉巴完全不是這個樣子的,那一個海德拉巴要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