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部分(第2/4 頁)
佔用德國居民的房子。凡是單獨成樓、花園優美的房子,很多都被選中。我的老師瓦爾德施米特教授在城外山下新蓋的一幢小樓,也沒能逃過美國大兵的“優選”,他們夫婦倆被趕到不知什麼地方去暫住,美國一群大兵則昂然住了進去。雖然只不過住了幾天,就換防搬走,然而富麗堂皇、古色古香的陳設已經受到了一些破壞。有幾把古典式的椅子,平常他們夫婦倆愛如珍寶,輕搬輕放,此時有的竟折斷了腿。美國兵搬走後,我到他家裡去看。教授先生指給我看,一臉苦笑,沒有講什麼話,心中滋味,只能意會。教授夫人則不那麼冷靜,她告訴我,美國大兵夜裡酗酒跳舞,通宵達旦,把樓板跺得震天價響。玲瓏苗條的椅子腿焉得不斷!老夫婦都沒有口出惡言,說明他們很有涵養。然而亡國奴的滋味他們卻深深地嚐到了,恐怕大出他們的臆斷吧。
被佔的房子當然不止這一家。在比較緊張的那些日子裡,我走在大街上,看街道兩旁的比較漂亮的房子,臨街的房間,只要開著窗子,就往往看到室內的窗臺上,密密麻麻地整整齊齊地,排滿了大皮靴的鞋底,不是平臥著,而是直立著。當然不是曬靴子,那樣靴底不會是直立著。仔細一推究,靴底的後面會有靴子;靴子的後面會有腳丫子;腳丫子後面會有大小腿;大小腿後面會有軀體;到了最後,在軀體後面還會有腦袋,腦袋大概就枕在什麼地方。然而此時,“刪繁就簡三秋樹”,把從靴子到腦袋統統刪掉了(只有表象如此,當然不會實際刪掉),接觸我的視線的就只有皮靴底。乍看之下,就先是一愣,忽然頓悟,看了這樣洋洋大觀的情景,我只有大笑了。
納粹的末日(4)
這是美國大兵在那裡躺著休息,把腳放到了窗臺上。美國兵個個年輕,有的長身玉立,十分英俊。但是總給人以吊兒郎當的印象。他們向軍官敬禮,也不像德國兵那樣認真嚴肅,總讓人感到嬉皮笑臉,嘻嘻哈哈。據說,他們敬禮也並不十分嚴格,尉官只給校官以上的敬禮,同級不敬;兵對兵也不敬禮,不管是哪一等。這些都同德國不同。此外,美國兵的大少爺作風和浪費習氣,也十分令人吃驚。他們吃飯,罐頭食品居多。一罐雞魚鴨肉,往往吃了不到一半,就任意往旁邊一丟,成了垃圾。給汽車加油,一桶油往往灌不到一半,便不耐煩起來,大皮靴一踢,滾到旁邊,桶裡的油還汩汩地向外流著,閃出了一絲絲白色的光。更令人吃驚的是他們剪斷通訊電纜的豪舉。美軍進城以後,為了通訊方便,需要架設電纜。又為了省事起見,自己不豎立電線杆,而是就把電纜掛在或搭在大街兩旁的樹枝上。最初只有屈指可數的幾條,後來大概是由於機關增多,需要量隨之大增,電纜的數目也日益增多,有的樹枝上竟搭上了十幾條几十條,壓在一起,黑黑的一大堆。過了不久,美軍有的撤走,不再需要電纜通訊。按照我的想法,他們似乎應該把厚厚的一大摞電纜,從樹枝上一一取下,捲起,運走,到別的地方再用。然而,確實讓我大吃一驚,美國大兵不願意費這個事,又不肯留給德國人使用。他們乾脆把電纜在每一棵樹上就地剪斷。結果是街旁綠樹又添奇景:每一棵樹的枝頭都累累垂垂懸掛著剪斷的電纜。電纜,以及我上面談到的罐頭食品和汽油,都是從遙遠的美國用飛機或輪船運來的。然而美國這個暴發戶大國和它的大少爺士兵們,好像對這一點連想都沒有想,他們似乎從來不講什麼節約,大手大腳,揮霍浪費。這同我們中國的傳統教育大相徑庭,我有什麼話好說呢?
在上面我拉拉雜雜地寫了美國兵進城和納粹分子垮臺的一些情況。這只是我個人,而且是一個外國人眼中看到、心中想到的。我對德國這樣一個偉大的民族素所崇奉,同時又痛恨納粹分子的倒行逆施。我一方面萬萬沒有想到,在我在德國住了十年之後,能夠親眼看到納粹的崩潰。這真是三生有幸,去無遺憾了。在另一方面,對德國普通老百姓所受的屈辱又感到傷心。當年德法交惡,德國一時佔了上風。法國大文豪阿?都德寫了有名的小說《最後一課》,成為世界文學中宣揚愛國主義的名篇。到了今天,物換星移,德國處於下風。滄海桑田,世事變幻之迅速、之不定,令人吃驚。但是,德國竟沒有哪一位文豪寫出第二篇《最後一課》,是時間來不及呢?還是另有原因呢?又不禁令人感到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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盟國
專就我個人以及其他中國留學生而論,我們是應該大大地慶祝一番的。我們從一些沒有國籍的“流浪漢”一變而為勝利者盟國的一分子,地位真有天壤之別了。中國古人常以“階下囚”和“座上客”來比喻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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