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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鞭炮聲,更襯得街道寂靜異常。
任苒裹著長羽絨服,穿著雪地靴,踩著殘雪,慢慢走到綠門咖啡館前,卻發現霓虹燈招牌沒有如往常那樣開啟,窗簾全垂了下來,卷閘門放下一點兒,裡面有燈光,只是遠不及平時那樣明亮,還隱約有音樂聲傳出來。
她不確定地伸手推一下綠格子雕花玻璃門,門開了,裡面開著空調,和著暖氣一塊兒撲面而來的音樂讓她頓時呆住。
“——我沒你悄悄想象的那麼獨特,
有了我,你是否也沒有找到預料中的快樂;
如果你不曾給我承諾,
我也不會計較你的模稜兩可……”
眼前的一切彷彿是從她潛意識深處打撈出的一個夢境,可是夢境怎麼可能如此清晰、明確。整間咖啡館內空蕩蕩的,燈光昏黃,激烈高亢的歌聲轟鳴在這個往常只播放柔和背景音樂的空間內,似乎有一部分過去的歲月突然衝破時光的桎梏,不宣而至,來到了任苒的面前。
歌詞和著伴奏音樂一字字透入心底,一股澀澀的滋味蔓延到整個胸腔,她的眼睛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溫潤。
“……我們混跡的世界如此荒唐險惡,
我們的未來如此變幻莫測,
你卻說,大家總要學習它的規則:
誰來告訴我怎麼習慣一個又一個妥協,
做到與所有不如意講和……”
她正神馳之間,音樂聲戛然而止。
蘇珊從吧檯後站了起來,神情訝異:“任老師,咖啡館春節期間停業三天,不好意思。”
她本能地“哦”了一聲,停了一會兒,不由自主地說:“真沒想到會又聽到這首歌。”
蘇珊一怔,“你以前聽過?”
她點點頭,“八九年前,我讀大學的時候,在……”她搜尋一下記憶,“本地一家剛開張的酒吧,好像叫城市傳奇吧,聽到過一個叫深黑的地下樂隊唱這首歌。”
“沒想到還有人記得他們樂隊的名字。”蘇珊美麗的面孔上一下露出惘然之色,低低地說,“還有這首歌。我以為,這隻會是我一個人的記憶了。”
“蘇珊,我很喜歡這首歌,能不能把這張唱片幫我複製一張。”話一出口,任苒便意識到蘇珊與這個樂隊中某個人的關係,自覺唐突,連忙補充道:“不方便的話就算了,當我沒說。春節愉快,再見。”
“請等一下——”蘇珊叫道:“任老師,我家裡還放著幾十盤這張專輯的CD,根本沒拆封。難得到現在有人記得他們唱的歌,並且還想要。回頭我拿一張新的送給你。”
“太謝謝你了。”
“你怎麼沒回家吃年夜飯,今天還跑出來喝咖啡?”
“我的家不在本地。”
她沒有問蘇珊為什麼會在除夕獨自一人待在歇業的咖啡館內,不過蘇珊顯然沒覺得這是一個問題,一下笑了,“那正好,任老師,我沒煮咖啡,不過剛開了一瓶紅酒,準備一醉方休。願不願意陪我喝點紅酒,順便聽一下這張專輯?”她有些意外,但馬上欣然點頭同意。
任苒脫下羽絨服坐下,蘇珊閂上門,拿了一瓶紅酒和兩隻酒杯走過來,然後開啟音響,將聲間調得更大一些,從第一首歌放起,節奏強勁的搖滾樂再度在咖啡館內響起。
她倒了兩杯酒,推一杯到任苒面前,也不勸她或者與她碰杯,顧自端起自己面前那杯,喝了一大口。
任苒和往常在雲上時一樣,喝得很節制,她晃動杯子,看著酒液沿著杯壁緩緩流下,嗅了嗅味道,這酒與她喝習慣的新釀葡萄酒不同,發酵充分聞起來沒有漿果氣息,而是十分醇厚,她呷了一小口,讓酒的餘味佔據整個味覺,感覺味道頗為綿長有回甘。
“這酒應該有一定年份。”
“任老師,想不到你是內行。酒是別人送的,說是哪一年的解百納,我忘了,我喝酒一向是牛飲,不管那些事。”蘇珊仰頭喝了一大口,她喝酒的確如同喝水一樣,來得十分爽快,毫無品嚐之意。
她們默默喝著酒,再沒有說話。當然,在這樣露耳欲聾的音樂聲中,根本無法交談。可是聽憑這樣的音樂包圍,卻沒有聽搖滾樂應有的投入與激動,她們平靜無波地相對坐著,喝著紅酒,顯得有幾分怪異。
然而任苒和蘇珊全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只是沉浸於不同的回憶之中,將那個鞭炮聲響得無止無歇的世界拒之門外,享受著那一段屬於她們的時光。
“你並不幼稚,可你確實還是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