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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楓對著滿目其樂融融,多少有些釋然:嘛,原來並不是只有自己才對楚雲的笑容沒有抵抗力。看來“人類對於美好事物無法拒絕”是放之四海皆準的真理。那麼自己既然身為人類中的一分子,自不必為此感到羞愧,以後大可以放心大膽地繼續馴服不抵抗了。
“喂!想什麼呢?”回過頭來,胳膊肘捅捅他,“來認識對手——這可是我們的第一對對手,這位是周明兄,”他指了指瘦小如猴的人,又側過頭對那雄壯得像一座山似的大漢微微一笑,“那位是周晃兄,二位皆是菊派中一等一的高手,二位,”說著指了指槐楓,“這是我家搭檔,符槐楓……”
他頓了一下,回頭看槐楓,滿眼期待他多少能說出一句場面話來。
然而社交低能如槐楓者,愣是如山門前的石獅子一樣定著——一樣沉默,一樣一動不動,一樣瞪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
楚雲的喉間不為人知地“咕嚕”了一聲,打點起笑容繼續說下去:“符師弟他年紀小,大場面見得不多,所以……”伸腿過去碾上了槐楓的腳面。
“啊,哦,那個……”槐楓這才回過神來,“久仰久仰,幸會幸會,啊,那個……”才說了這麼一句,便又接不下去了,怔了三秒,回頭求助似地望向楚雲。
楚雲只得認命地接過話頭,繼續有聲有色地寒暄下去。
彼時已是初冬,可楚雲那彎彎的眉眼漾出的笑意,還是硬把這方圓一丈內的空間生生拽進春天裡。
槐楓就這麼不遠不近地站在他背後兩步的地方,看楚雲時而莞爾,時而嫣然,時而滔滔不絕,時而側耳傾聽,時而籠手而立,時而又比手劃腳……溫軟的江南口音在人群之中穿梭流淌,細碎的話語被寒冷的空氣打散了,緩緩地一點一點落在地上,發出輕盈的“沙沙”聲,讓槐楓想起家鄉初夏時分,紛紛揚揚飄落的芒果花。
然後雪點就飄了下來。
今冬的第一場雪。
南方出生的槐楓,從沒有見過“雪”這樣事物,看那白色的細巧雪點像精靈一樣翩舞而下,不由呆了。半晌回過神來,忍不住伸手去接——“嘶,好涼!”一觸到手心,便倒抽一口涼氣。即刻想起楚雲最怕冷了,這會兒剛從場上下來,出了汗衣服穿得少,要是雪落在他身上,可怎麼好?
——所謂天公不作美,就是槐楓轉過頭去,發現楚雲的黑髮間已經綴滿了星星點點的雪痕。
不假思索地,槐楓舉起手,把袖子拉開,遮在了楚雲頭頂上。——那時他比楚雲還略矮一點,踮著腳尖。
楚雲正眉飛色舞地比手劃腳,猛然頭頂陰了一塊,正奇怪,便在對面兩人的神色裡瞧出不對勁來,回過頭去,對上槐楓憨憨的臉,霎時間眼角飛霞:“你這是幹什麼?”忙伸手推開槐楓——廣袖往下一滑,前臂上層層疊疊地站滿了雞皮疙瘩。
槐楓一見,這還了得?頓時恨不得直接把楚雲綁了扔火爐子上烤起來。一心想央楚雲快些回屋,卻又不知怎麼出口,只得徒睜一雙濡溼的大眼,奮勇施放可憐兮兮波嗶嗶嗶——
楚雲被他瞪得一點辦法沒有,只得回身告了罪,帶上槐楓匆匆離場。
“我說你啊,”回到房裡,點起火爐,換上厚衣裳,楚雲終於緩過勁來嘮叨,“也稍微……唉,”扭頭瞧見槐楓波瀾不驚的臉,滿肚子話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來,只得長嘆一聲,咬了咬唇角方繼續說道,“應酬的場面話,總得能說一兩句啊!”
“我說了啊,”槐楓不但真摯誠懇,而且理直氣壯,“‘久仰久仰,幸會幸會’——兩句。”
“這哪裡……”
“‘雙劍玩的就是一個整體行動默契互補,我是你搭檔,我知道自然就等於你知道了’”槐楓把眼皮兒闔上三分之二學著楚雲的姿態,“師兄,你說的。”
“話是這樣沒錯,”楚雲白他一眼,“可身為搭檔,你就能放我一個人在敵陣中高談闊論?”
“那不然……說什麼?”槐楓抓了抓額角,疑問得非常天真,“這位仁兄,你剛剛滾得真是太好看了?”
楚雲語塞。
深吸口氣垂下睫羽專心烤火,不再說話。
槐楓正支著耳朵等他教誨,半天聽不見響動,生恐楚雲當真惱了,忙蹭啊蹭啊挪到他邊上,壓低嗓子,試探著喚一聲:“師兄?”
楚雲不答。
“那……”槐楓慌了,“要說點什麼,師兄你告訴我,我背下來便是了。”
楚雲抬起頭。
槐楓黑亮的眸子清澈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