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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桑把指揮部的事交代完後,正準備去見馬加,溫旭過來叫他接電話,他接過電話,臉色陰沉下去,問了一句:“確診了?”對方說一句,他就放下了電話,愣了片刻,才匆匆往外走,比他高出一個頭的參謀們幾乎同時放下手中的活跟了出去。羅桑走得很快,他不說話,那些參謀們也不敢問。
羅桑急切地趕到戰地救治中心,軍區總醫院郭院長正向助手交代事情,聽見動靜,回過頭來看,羅桑氣勢洶洶闖進帳篷,郭院長示意助手離開,羅桑望著郭院長問:“確診了?”
郭院長點了點頭,接著說:“是晚期。”
羅桑盯著郭院長,他沒有想到結果會是這樣的,而且從郭院長的態度看,似乎沒有商量的餘地,他一下煩躁起來,郭院長是博導,高原病之父,他說沒商量餘地肯定就沒救了,羅桑不希望聽到、看到這樣的結局,那是他生死與共的戰友,是他心愛的尖子兵肖沐天的父親肖同,總工程師肖同的父親、母親和妻子都死在高原之上,除了有心臟病的女兒不能留在高原上外,兒子也被他留在高原上了,這樣的一位好戰友,怎麼可以說走就走的呢?羅桑這樣想的時候,情緒又上來了,他不講理地說:“我就想知道,他怎麼這麼有本事,這麼不要臉,把自己往短 命上弄!”
郭院長說:“副司令,你和他不是一般的感情,我能理解,如果立刻送到內地,就內地的條件,也許能拖上幾個月,可他不走。他說,他要親眼看著蘭西拉光纜鋪到邊防線上。”
羅桑接過郭院長的話說:“有什麼好等的,他都這樣了!到那一天把他接回來,敲鑼打鼓地接回來,軍區不給專機我籌款,送走,明天就送內地去。”
郭院長為難地望著羅桑,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肖同要見見他兒子。”
羅桑愣住了,郭院長看著他的表情,也很難過,還是忍住輕輕地提醒羅桑去看看肖總工程師。
羅桑離開了郭院長,直接去了肖同的病房。他推門時看到肖同躺在病床上,正在和兩個年輕的軍人說話,年輕軍人看到羅桑,起立,向羅桑敬禮,他們是肖同的研究生。兩人知趣地起身退出了病房。
病房裡就只剩下羅桑和肖同,羅桑接過肖同遞來的蘋果專心致志地啃著,他不知道該怎麼對肖同說出他的病情,該不該說實話。
肖同看了看羅桑問:“你那兒忙著收復失地,軍委的班子在後面督陣,不會有閒心到我這兒來啃蘋果吧?”
羅桑像得到大赦令,把啃了一半的蘋果丟在一旁。他是要雨得雨,要風得風,到哪兒都沒有怵過的人,可在肖同這兒,他就沒章法了。
羅桑還是決定告訴肖同實話,儘管他讓郭院長把事情瞞住,現在,他突然覺得不應該瞞,也不想瞞,他直接告訴肖同,他的病是肝癌晚期,而且已經擴散。
肖同聽了羅桑的話後顯得很平靜,他把羅桑啃了一半的蘋果揣進兜裡,說:“別浪費,回去忙你的。”
羅桑看了看肖同,想了一會兒才說:“我知道是這個結果,你肯定接受不了,得攆我走,要我我也受不了。”
肖同搖搖頭,其實他早就知道自己的病情,妻子是醫生,她不在的這些年,他捉不著人,就看她留下的那些書,對自己的病情他是清楚的。他安慰羅桑說:“是我癌症晚期,不是你癌症晚期。你羅桑嘉措是上師世家,要不做軍人,你也是活佛,這個時候,應該給我講講《中陰得度》密法,開導開導我,讓我看輕生死。說吧,我不是密宗信徒,但也不是悲觀主義者,說什麼都行。”
羅桑聽肖同這麼說,心裡一陣難受,似乎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他默默地看著他。
肖同的父親是孤兒,他只知道自己是山東人,山東什麼地方的,他不知道,也不知道這世上他有沒有親人。十八軍進藏那一年,他媽為救一個喇嘛中了毒箭,死在波蜜,他被送進內地,第一次當了遺孤。六十年代那場戰爭,他父親帶偵察隊打迂迴,剛過八一橋就中了彈,他不肯回撤,帶傷打出幾十裡,三天後任務完成,血盡而亡,他從哈工大趕回來,當了第二次遺孤,以後是沐天的姥姥、沐天的姐姐,再以後,是沐天他媽,他們一個一個離開了。他們肖家三代八口,五個埋在西藏,剩下他,沐天和沐雲兄妹倆,沐雲風溼性心臟病,不能待在西藏,他和沐天在這藍天白雲下,說習慣了缺氧的日子,不是真心話。可像他這種情況,能活幾天,真說不準,要出去了,能不能再活著回來,很難說。他想好了,他就死在親人身邊吧;埋在西藏,讓他看著他的第二個故鄉,也算對得起死去的親人,對得起他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