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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心流瀉在他指尖,融入他的血液,烙下深深的痕跡。
那時他才十一歲。他從此害怕看見別人的睡顏。
從那時起,他和阿爺之間就幾乎沒太平過。儘管他其實心裡瓦明。阿孃是裴貴妃的嫡親妹子,阿孃的死是受了裴妃案的牽連。可他依然怨怪阿爺。身為一個男人,卻連自己的女人都無法保護,眼睜睜看著她死去,甚至以她的死苟全安平,這還算是男人麼?
藺姜翻個身,閉起眼,擰眉不舒。
他來皖州是來投軍的,投皖州白家軍,今朝最富盛譽的一支軍隊。他定要混出個模樣來,好讓頑固迂腐的臭阿爺瞧瞧,也好讓阿孃得以告慰。
可他又不願和旁得一些投軍小卒一樣從入門爬起。他是沙場叫突厥兵聞風喪膽的小將軍,有功有勳,這麼幹豈非太沒面子。但他也不願仗著阿爺和舅舅家的名號,那樣更沒面子。
於是,他有些不知該怎麼辦,只好這麼僵了下來。
然後他想,或者先看看這白氏使君是怎樣的人,值不值得他將自己的面子擱下。
他又不能跑去軍政要地蹲點,這些皖州兵將簡直比京畿十六衛還精,還隔著幾丈遠就能嗅出味兒來。想他從小也是沒少讓那些羽林禁衛雞飛狗跳的主,偏到了白小侯這地界就不靈了。
他沒奈何只好故意跑來這一茗居。他自認這是個好主意,又能聽人言,又有機會見著正主,還不會被當成細作之類監視盯梢。
然而,幾日轉瞬過,卻是半點進展也無。他有些沮喪起來,甚至偶爾懷疑,說不定阿爺是對的,阿爺是把他看死了,只是他自己比較沒自覺。可愈是沮喪,他又愈不甘心,愈不甘心便愈賭氣。
他磨著牙一個魚打挺起身,真想揭片瓦直接扔進鳳陽侯府去。可惜沒這可能。拋開兵部尚書的公子這一重身份,他藺姜便只是一介螻蟻小民,萬事也只能從塵泥起,再沒有金湯匙可以銜,但他又是不甘銜一輩子金湯匙的。他忽然覺得窩囊極了,輕身一躍,折湖畔參天樹上長枝,落地一擺游龍。
湖畔夜風颯颯,以木為槍,捲起一地水霧,積鬱全凝在其中。
忽然,他聽見有人嫩生生地喚他。
“大哥哥,我能……能請你幫個忙嗎……?”
藺姜聞聲望去,卻見牆角縮著個七、八歲的小姑娘,還總著角,滿臉膽怯。
這大半夜了,誰家的小丫頭還在夜遊?藺姜愣了愣,又看了眼手上憤憤時扯來當槍耍的樹枝,猶豫片刻才走上前去,問道:“小妹妹,你怎麼了?你家住哪裡?”
不想,那小姑娘卻一憋嘴,大哭起來。哽噎不成調中,藺姜七七八八聽了個大概,說是潛山中的山匪劫財越貨,害了她的家人,她求他殺了那些山匪,替她家人報仇。
藺姜年少血熱,被個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嚎啕一哭,一時禁不住氣憤翻湧,但轉念間,卻又覺得古怪。“我聽說,早好幾年前,鳳陽侯府的使君已把皖州諸山中的大小匪幫招安收編了。”他忍不住道。
那小姑娘抹著眼淚抽泣道:“但還有一支使君也拿不下的。去年冬天還到城裡殺人呢。”
藺姜心下微微一動。
這樣一說,他倒真來了興致。
他曾聽子恆表哥對白弈諸多讚譽。阿舅是朝中清流,素來孤傲剛直,表哥也是個眼界頗高的人,與同輩的貴胄子弟都走得不近,卻獨獨與白弈親厚。想來這位白小侯該是個人物。他也聽得多了,威名功績不論,幾日來,鳳陽城中竟聽不著半聲抱怨,更無一人說白弈不好,但凡提及,必是讚不絕口。這白氏使君當真是神仙一樣的人物了!那這令白弈也束手無策,竟還能公然入城殺人的山匪又該是什麼角色?若是……若是他能拿下這山匪拎去皖州軍營,豈非是大大的風光?
藺姜想著想著沒注意咧嘴樂了。他自是沒多想的,沙場上槍挑敵將尚且不懼,幾個山匪怕什麼?他哄著那還在嚶嚶啼哭的小姑娘,一拍胸脯,興奮地雙眼發光。
夜幕下,一道黑影掠來,似暗夜中一絲風劃過,悄無聲息拜在那白衣玉冠的男人面前。
“公子,情形有異。藺公子連夜入山去了。”黑影低聲秉道。
“連夜?”白弈眸色一沉,手上握拳一頓,再緩緩鬆開。掌心一黑一白兩枚棋子,黔夜深濃中,映著眼中明滅光華。他盯看了一會兒,問:“他之前都和什麼可疑之人接觸過?”
黑影思索片刻道:“一個小姑娘,七、八歲的模樣罷,大晚上還在外面遊蕩,有些古怪。已讓老十盯去了。藺公子那邊有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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