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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是懂得了那道理才造得出嘛,還有甚麼旁的講究?就說我家裡的礦場,也有許多巧妙的玩意兒,礦工大叔們動手造一臺推車快得很,車上還有許多省時省力的小機括,傾倒廢土的啦,不靠牲口就能在斜坡上拉車的啦,信手拈來,像變戲法似地。」
常居疑道:「那便說推車好了。一個人造多幾臺容易,幾百裡外的一百個人、一千個人要造得跟他一模一樣,便幾乎是不可能;一個人今天造一臺、明天造一臺容易,要他十年後、二十年後還造得與當年一般巧妙,或是改良當年發明,他就要感到為難。這一人與千百人的分別,一兩日與十年的分別,便是因為他手下所做,與心中所悟,有所斷裂。倘若兩者相接,不但能造出幾千百臺一模一樣的推車,還能由心中所悟之理推測,改進不足之處,想清楚了再來動手,便不致徒勞於嘗試,曠日廢時。再說了,人總要愛惜物力才好,一味瞎摸,得浪費多少物料?」
司倚真似懂非懂,邊聽邊蹙起了眉,思索這啞謎一樣的說話。常居疑說了這一串,有些興奮,單薄的嗓子有些嘶嘶作響,又咳了幾聲。半晌,司倚真眼中忽然放光,問道:「你是說,你希望能找出一個法子,將這些造物的道理悟出,寫了下來,使得千百里外的人一看便明白,讓後世之人也能理解無礙,不僅能依樣葫蘆,還能推陳出新,對不對?」
常居疑又?起了眼,似乎要笑卻忍住,一張蒼白的皺臉上卻透著大為開懷,眼珠子轉來轉去,口中說著不知甚麼外邦番語。司倚真知道自己猜對了,笑吟吟望著他。常居疑瞥了她一眼,說道:「我早知你聰慧過人,現在看來,你的悟心恐怕比我當年兩個學生還高。哼!將來你若是像他倆一樣學壞了,瞧我怎麼收拾你。」
司倚真笑道:「咦,我又不是你學生。難道你要收我為徒,帶我到大食的鑄煉房去?」這話原是無心,只不過一見常居疑就跟他鬥口,心中也隱隱對這老人頗為佩服。但話一出口,忽然心念一動:「當真到西方諸國去玩玩,倒也很好啊,只不知我將來可有這機緣?」
她向來喜好新奇事物,雖在深閨長大,卻總要想法子出去看看外邊的天地,即使從山上的家跑到山下的礦場,也是好的。霎時間,不禁對這老者所來的遙遠國度心懷嚮往。
常居疑哪知她念頭飄得這樣遠,並不理她,自顧說道:「你方才說『理』與『用』須當兼顧,這也不能說你錯。便像一套劍術包含了心法和招式,只有心法,手上不知怎麼使劍才能克敵致勝;單有招式呢,卻也像是房屋失了根基,終究是不中用的。」
司倚真從未想過日常生活所見器用有這番道理,還能與武學相左證,不禁暗暗點頭,常居疑又道:「只是我生平志業,乃以『理』為優先,只期望能藉他人之手,再去將那實用發揚光大罷了。嗯,我問你,有幾句上古諺語,你聽見過沒有?」正待要說,司倚真微笑道:「我師父原是個武人,我又是女子,哪裡讀過甚麼書?你說甚麼上古的典故,我肯定是沒聽過的。」這話卻不免有違心之論的嫌疑。
常居疑眼光在她臉上掃了兩掃,道:「在我跟前,你趁早別來這一套。這首詩諺是這樣的:『山川而能語,葬師食無所。肺腑而能語,醫師色如土。』你明白意思麼?」
司倚真吐吐舌頭,心道:「幸好我先前謙虛,這古諺語我真沒聽見過。」想了一想,笑道:「我沒聽過。好在這是幾句大白話,這是說,山河要是能說話,教人葬墳的風水師,便沒飯吃了;五臟六腑要能說話,醫師這行當,便沒人看重了。」
常居疑點頭道:「是這樣。你倒說說,這與我適才所講,有甚麼關係?」司倚真偏頭思索,道:「老先生是不是說,正因為山河肺腑沉默不語,才要有人去將那道理髮掘出來。老先生在彌確堂上提到,你窮究鋼鐵水土之性,想必是為此了。」此時她心中對常居疑這個西來怪客越來越是欽佩,言辭中逐漸恭敬,卻不是純出於禮節,而是由衷的敬重。
常居疑再也忍耐不住,趨前伸出一手,向她頭上拂去。司倚真知他脾性乖張,怕他又要打人,不由吃了一驚,卻感覺常居疑只是在自己頭上輕輕拍了一下,似乎意示讚許,接著便聽常居疑嘆道:「唉,我萬里迢迢迴歸中土,返鄉未久,就在敵人之地,撞上你這千伶百俐的小姑娘,也不知是福是禍?你說得一點不錯,只是境界還低了點兒。要知人畢竟不是神鬼,再怎麼精研,終究是無從知道,自己對鋼、鐵、水、土、草、木等等萬物的秉性,到底解得對也不對?即使去問神鬼,也是得不出個解答。」
司倚真笑道:「只不過,偏有這麼執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