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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各有所好,投其所好最易消除戒心,子桁立時鼓掌,朗聲道:“好一首《黍離》!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姬冰見楚國王孫突然出現,有些詫異,想起昨天竹亭不歡而散,她臉色一紅。
子桁又道:“悠悠蒼天,此何人哉?憂國憂民的心情,難以排解。想不到你竟為王城淪陷如此傷悲?”
姬冰被道中心事,為之一震,掩飾道:“憂國憂民?言重了,不過隨便彈一曲,並無他意。”既被打擾,她起身想抱琴回去。
子桁攔住她去路,盯著女孩若無其事的面容:“古人云:琴者,情也。人有平和、愛慕、幽怨、悲憤之情,觸於心,發於聲。一切感情都可以借琴聲表達,而姑娘的琴技,已是上上之品,足以傳情達志。其中悲天憫人之意,聽者皆能會意,何必隱瞞?”
“你懂琴韻?”這番話令姬冰吃驚, “曲中是有悲涼之意,但不為憂國憂民,我不過感嘆身世飄零,因此琴音悽楚。”
見姬冰言語謹慎,防範之心甚重,子桁不想再套話,做出非常感興趣的神態:“琴聲雖美,若只自彈自賞,未免可惜。請再彈一首,讓在下品位其中琴韻如何?”他正對她坐下來,位置正好阻斷其下山之路。
姬冰一笑:“彈琴並不怕孤寂,倘無知音,我寧可對孤山冷月自抒情懷,也勝於對……”本想說“對牛彈琴”,姬冰突然想起昨天出口不遜,今日不能犯同樣錯誤,她生生停住。
子桁猜到她後面的話,有些不悅:“尚未彈曲,怎知知音難覓?”其實子桁對琴韻只是略知一二,剛才一番話完全根據王姬逃亡時的心情猜測,他也不會彈琴,但秦宮內琴師多有高手,自信所聽樂曲不少,可說出一二。
姬冰聽他口氣不小,有心為難,坐回原位重新調音。三尺六寸長的瑤琴,發出幾聲清泉滴水之音,十分動聽。除錯好後,她開始彈另一首曲子。
樂聲徐徐響起,手法操、弄、調、引,指下運任自如,似無心撥弄,但曲調新穎流暢,初時如飛雪輕柔,繼而如萬丈澗底流泉,高昂之時金石錯落,鏗鏘有聲,令人為之一振,待到最高時,突然一頓,曲聲急轉而下至最低時,嘎然而止。雖聲斷而意不斷,良久聽琴的人才回神。
這樣突兀結尾讓子桁始料不及,更吃驚的是,此曲似乎聽過,但他竟想不起曲名,如何談論琴韻?子桁只好做出回味的樣子,許久不說話,心裡想著對策。
姬冰見對方遲遲不語,心中得意。她隨手彈的這個曲子,並無出處,只是常日練琴,將各種指法技巧融會,仿《白雪》的一小部分起首,以《流水》中間一段為旋律,結尾卻是《水仙操》中表現大海波濤洶湧的手法。不用說子桁只略懂琴藝,就是師曠在世也說不出這首曲子的出處,要談琴韻,談何容易?
子桁從女孩眼神中一絲得意看出她故意難為自己,索性憑直覺說:“此曲初時平和,後來急切,以破冰之勢使人神魄飛動,待到千鈞一髮,突然而止……雖不失奇巧,但節奏間略有生硬,整個曲子出於規矩之外,不如上一首自然真摯。”見姬冰臉色大變,子桁更大膽猜下去,“由此可見,彈琴者心境不平和,存有雜念。”
姬冰一心要難為他,彈琴時常注意他的表情,怕被聽出相似的旋律,是以指法間略帶澀意。彈琴本為修身養性,需要全神貫注,心態平和,她一心二用,一味鬥巧,自然大失水準。
她終於嘆息道:“子期在世,也不過如此。”言外之意,竟把他比作高山流水的知音,但就算知音,她決不打算坦白剛才在“亂彈琴”,免得貽笑大方。
子桁暗自僥倖,裝作一切都在意料中,心裡其實慚愧。他起身讓出下山之路,姬冰行禮後,抱著琴低頭從他身邊而去。望著女孩下山時窈窕背影,子桁有些悵然。將來有一天王姬知道他真實身份和目的後,會是怎樣的情形?這樣的琴聲,能有幾回聞?
君夫人在信陵君府甚為寂寞,很少有象冰兒這樣善解人意的人兒陪著聊天、品茗。聽子桁說冰兒琴技甚佳,她也想試試女孩其他才能。如果真才藝出眾,君夫人想修書給母后,央她派使臣向魏太后提親。綺嬴以為太后收留孤苦伶仃的侄女,婚姻大事自然可以做主。只要秦國提親,魏人必會答應,這樣一來,即便冰兒得罪太后,也會被赦免。綺嬴完全不知內情,胡亂猜測,以為自己的辦法一舉兩得:既救冰兒性命,又讓弟弟如願以償。在她看來,兩情相悅的結合,比單純的政治聯姻幸福多了。
在聽音築陪姬冰用過早膳,綺嬴道:“我們來對弈幾局,也好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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