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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屠奉三從後門悄悄離開的當兒,燕飛和紀千千並騎從刺客館大門外馳過。
燕飛表面輕鬆自如,一副不把任何事情放在心上的神態,事實上卻是心情複雜,諸般念頭閃過腦海,身旁的美女、邊荒集現時反覆不安的形勢、隨時降臨的兵災人禍,結合而成一種非比尋常的感覺,與東大街愈聚愈多正為花妖之亡而狂歌熱舞的邊民形成強烈和不協調的對比,令歡樂蒙上不散的陰霾,未來再沒有人能捉摸,包括他燕飛在內。自曉得屠奉三沒有中計,他便感到落在下風,而赫連勃勃於一夜間冒起成為邊荒集的大英雄,更使他對未來失去把握,他彷佛已嗅到失敗的氣味,而他根本沒有改變的能力。
可憐他還要把千頭萬緒的紛亂心思收攏起來,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在此有若置身於怒海激流般於任何一刻舟覆人亡的情況下掙扎求生,直至一敗塗地的時刻。對自己的生死他並不放在心上,唯一的願望是能令紀千千主婢不受傷害,引於龐義等人又或拓跋族人,他們既身為荒人,便該勇敢地面對邊荒的一切危機和兇險,這是每一個踏進邊荒集的人該有的心理準備。對他而言,紀千千主婢的不同處,在於是他把她們帶到邊荒集來,他燕飛必須承擔責任。
紀千千勒馬收韁,喜道:“回到家哩!”
燕飛隨她轉入堆滿木料的重建場址,倏地發覺一人從龐義精製的大圓桌處站起來歡迎,兩邊尚有龐義和小詩。
他朝紀千千瞧去,發覺她嬌臉的血色褪得一滴不剩,香唇微顫,美眸透射出矛盾和複雜的神色。
忽然間,他已知道等待他們的是甚麼人。
劉裕現身門口,瞧著孫恩掠至眼前,心神靜如止水。
孫恩仍是那副仙風道骨、超然於眾生之上的神態,不單不似正追殺敵人,也不似在趕夜路,只像名士派的玄門高人,忽然動了夜遊的雅興,湊巧路經此地的安閒模樣。
由他襲殺任遙,擊傷劉裕,至大破王國寶和任青媞的聯軍,一直至目下般灑脫不羈的氣度,彷如神仙中人。只觀外表,絕聯想不到他是南方本土世族的最高領袖,以道術把反對僑寓世族和司馬皇朝的所有本土勢力聯結在他天師道的大旗下,成為建康最大的威脅。
可是劉裕偏偏曉得眼前此君乃南方最可怕的人,謝安若去,南朝的團結將冰消瓦解,一直壓制著孫恩的力量勢將蕩然無存,孫恩將變成一股有若從冥府釋放出來的風暴,把建康的繁華摧毀。
天師道不但挑戰現存的政權,且是對以高門和佛教為主的文明的反動,其破壞力將非任何人可以想象。
就在此刻,劉裕湧起一個奇異的想法,就是上天已註定他和孫恩是死敵,當中沒有半點轉寰的餘地。如若今夜能僥倖保命逃生,只是他們鬥爭的一個起點。
為求成功,他必須不擇手段。
而謝玄之所以挑他作繼承人,正因他擁有謝玄欠缺的特質和性情,更兼他出身低層,沒有名門大族的牽累顧忌。像任青媞的提議,不論如何對謝玄有利,他也會斷然拒絕,而他劉裕至少會詳加考慮,至乎在此刻猛然作出決定。
孫恩揹負雙手,從容移至他身前丈許外,定神打量他,微笑道:“好膽色!體質更好得教本人大感意外,難怪謝玄看中你。”
在臨天明前的暗黑裡,溫柔的月色下,孫恩雙目閃動著傲視眾生、充盈智慧的異芒,似若洞察世情,再沒有任何事可以瞞過他,難倒他。
劉裕卻曉得這只是個錯覺。至少孫恩並不知道朔千黛曾以內力助他療傷在前,任青媞以香舌渡氣於後,更疏忽了任青媞暗伺在旁。凡此種種,足證明孫恩不論道術武功如何高明,仍只如他般是人而不是神,只要是人便有人的弱點和破綻,此一想法令他感到自己在踏足門口前所擬定的戰略部署有很大成功的機會。
淡淡一笑道:“我決意死戰,是否也大出天師意料之外呢?”
“天師”孫恩嘴角現出一絲不屑的笑意,倏地擴充套件,變成仰天長笑,下一刻他已以奇異飄忽的步法,快至似若沒有任何時間分隔般,出現劉裕前方五尺許近處,兩袖拂來,一袖橫掃他左耳際,另一袖照臉拂來,靈奇巧妙至全無半點雕琢斧鑿之痕。
劉裕頓然天旋地轉,就像忽然迷失在時間和空間的迷宮裡,失去置身位置環境的真實關係感,天地只剩下把他完全籠罩的袖影和勁氣。
劉裕心叫厲害,曉得對方的精神正鎖緊和控制他的心神,令自己錯覺叢生,不過他心志堅定至極,忙緊守心神,純憑靈手的感覺,哪絕不會欺騙和背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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