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第1/4 頁)
蟀朧搶閒嗟摹�
一九五六年大學畢業後,她在新聞戰線已經工作了二十多年。
這工作使她的接觸面十分廣泛,對真實情況瞭解得多一點、深一點。她對許多事物都有自己的看法,雖然她感到無可奈何。她總在心裡告誡自己,葉知秋喲,不管你報道什麼,千萬不要有半點虛假,可不能愚弄養活我們的人民。就拿“文化大革命”那些年來說,她寧肯耍賴不寫,也不肯跟著那些掛羊頭賣狗肉的理論家們吹喇叭。她明白,這絕不是因為勇敢,而是因為她幸好不搞理論。相反,她是懦弱的。但這能怪她嗎? 那是一個時代的懦弱。
她接觸過不少基層工業部門的同志。那是些實打實的人和實打實的工作。一般人覺得乾巴巴的數字,在她眼睛裡卻是一張張熟悉的臉、出爐的鋼水、轉動的機床、血管一樣輸送電流的送變電線路……每每想起這些,她總是感到安慰,畢竟還有人在腳踏實地地幹著。因此,她的工作也是腳踏實地的工作。可是,聽聽奠徵在說什麼? “冠冕堂皇的官話”! 她愈想愈氣,連下巴都有點兒哆嗦。她伸出長長的脖子,拿眼睛瞪著莫徵,她的眼鏡也好像發了脾氣,恨不得從鼻粱上跳下來,在莫徵面前跺上幾腳才解氣。
莫徵不吃了,她顯然誤解了他的意思。他收起臉上那種淡漠的冷笑,神情變得嚴肅起來。他說:“我不是說您的工作,我是說那些沒完沒了的數字。好些人都以為那些數字,是從基層到上面,一級一級按著統計表格的要求,個、十、百、千、萬,一個算盤子兒一個算盤子兒地扒拉出來的。實際呢,沒有什麼是不可以偽造的,就連‘最高指示’也在內。報紙上總在寫工業生產今年下半年比上半年超額完成百分之幾,今年又比去年超額完成百分之幾。扯淡! 有什麼意思。我並不是說這些數字全是假的,我是說它沒有意思。
就拿咱們樓上老吳這個工人來說,他們家的生活狀況到底如何? 應該有人寫一篇若干年來,這些流臭汗、出苦力、腳踏實地地為我們這個社會創造財富、並且使我們得以生存下去的工人以及農民生活改善情況的真實報道。這才能真實地反映我們的生產發展了沒有,發展得怎麼樣。要是老百姓的生活還不如資本主義國家,咱們的優越性還表現在哪兒呢? 老百姓還擁護你嗎? 您說那些數字有什麼用? 您想過沒有?!“這回,倒是莫徵難得地動了肝火,他越說越快,最後還使勁兒地把湯盤往前一推。菜湯灑了出來,向四周漾開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沉重的翅膀 一(5)
,順著桌子一角淌了下來,淌了莫徵一褲腿。他掏出揉成一團、髒得看不清到底是什麼顏色的手帕,擦著溼了的褲腿,不停地,一下又一下……
莫徵的話,雖然帶著孩子的偏激,但是有他那一面的道理。她痛心地想起從五六年以後到三中全會前經濟政策上的那些問題。
如果不來回折騰,而是像現在這樣,有一個講求經濟效果的明確目標,老百姓的生活肯定會大不一樣了。但無論如何現在比解放前還是好得多了。
她不大有勁地說:“這些數字至少說明了我們的國民經濟年年都在發展,比起解放前……”
莫徵立刻停止擦褲腿,打斷她的話說:“我就知道您又該這麼比了。老這麼比也不行呀,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社會。你不是社會主義嗎? 那是舊社會,沒有可比基數嘛。要是這麼比、這麼知足,早就應該停留在奴隸社會別往前進了。要知道奴隸社會比原始社會還進步一大截呢。”他露出一臉不屑再說下去的神氣,把手帕當成了抹布使勁兒往剩下的菜湯裡一摔,站起身來,拾掇起桌子上的碗盞向廚房走去。到了門口,又迴轉身來,滿懷真情地對葉知秋說:“真的,您還是想想老吳一家子為什麼老是打架吧! ‘.那真情的語調出自莫徵的嘴巴,更有一種動人肺腑的力量。
因為他很少流露感情。
老吳一家,是多少年的老鄰居了。葉知秋還清楚地記得吳國棟曾是一個對妻子那麼體貼入微的、英俊的小夥子。劉玉英懷第一個孩子的時候,這棟樓裡的住戶,沒有一個不拿吳國棟那種過分的體貼開過玩笑。二樓的王奶奶經常說:“小吳啊,沒事兒,女人生孩子,就跟母雞下個蛋一樣,別那麼緊張,看嚇著小劉哇。”說歸說,葉知秋相信,只要沒有人看見,他一定會整天小心翼翼地把小劉捧在手裡,倒好像小劉是個剛下的雞蛋,而不是準備下蛋的母雞。小劉呢,又曾是一個多麼嬌美的小媳婦啊。不過是十幾年的時間,這一切全都哪兒去了呢? 怎麼完全變成了另一副模樣? 吳國棟怎麼變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