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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娶這樣一個女人做妻子。
菜飯端進來了。
莫徵,像飯店裡老練的服務員,右手端著騰著熱氣的紅菜湯,左手拿著兩個分盛著臘腸和麵包的盤子。兩個盤子上還摞著一個小小的果醬盤子。
臘腸切得很薄,一片片錯落有致地向著一個方面,順著盤子繞成環形,斜躺在盤底。麵包切得很均勻,每片面包的厚度一樣,簡直像用尺子比著、量著切出來的。
每每莫徵十分在行地抄起鍋碗瓢勺在廚房裡做飯,或是帶著一種猜不透含義的微笑,像飯館裡的大師傅那樣,用勺子在炒鍋底上俏皮地敲兩下的時候,葉知秋的心裡,總泛起一種說不出是悲涼還是欣喜的複雜情緒。他的生存能力似乎比她們這一代人強。比如,直到現在她還不會做飯燒菜,如果沒有莫徵,她就不得不去吃那口味單調透頂的食堂。奇怪,食堂裡燒的東西,別管是紅燒肉還是黃燜雞,永遠是一個味兒,你就分不清它們到底有什麼不同。她喜歡吃口味好的菜,可是要她為那種事分心她又捨不得時間,就算下個狠心抽出時間,她也不會做。她的生活安排得一塌糊塗……
不,生存能力! 當然她指的不是這個,實際上她想得更多的是,只要他願意,他可以幹好任何一件事情,別管是做飯、彈鋼琴、或是法文……可是他為什麼一副樂天知命的樣子端著這幾個盤子呢? 不,也不是說端盤子有什麼不好,她不是這個意思,而是……而是什麼呢? 她的思緒飄移開去……
湯大概很燙,放在桌子上之後,莫徵立刻吹著自己的手指頭尖。
那應該是一雙藝術家的手。手指粗而長,手掌厚而寬,指關節和橈腕關節都生得十分結實。小的時候他學過幾年鋼琴,小小的人兒,腳還夠不著踏板,卻會在一片琴鍵的轟鳴中忘記了玩耍和吃飯……可現在,當葉知秋心血來潮,在那架落滿塵土的鋼琴上,用僵硬的、不聽使喚的手指勉強彈上一曲的時候,他呢,卻遠遠地躲進自己房間的一個角落,彷彿那琴聲裡有什麼讓他感到害怕的東西……
什麼叫做應該是呢? 莫徵早已不是那個穿著一套淺藍色法蘭絨衣服的小男孩。他已經變成又高又大的青年,穿著一件軍綠色的棉布上衣,那是部隊上的處理物資。衣服皺皺巴巴,原先的扣子早已掉光,現在的五個釦子是有深有淺,大小不一。又肥又長的勞動布褲子,像沒有盛滿東西的口袋,掛在他那又瘦又長的腿上,褲腳上還有一個沒有補綴的三角口子。他所有的褲腳上幾乎都有這樣的口子,這大半和他乾的工種有關係。整天和樹枝、灌木叢打交道,灌水、剪枝、噴藥……一不小心,就會被樹枝剮破。即使這樣,他仍然是個讓姑娘們一見傾心的人物——假如她們不知道他的過去的話——方方的下巴,稜角清晰的大嘴巴,黑而柔軟的頭髮鬆鬆地披向腦後,彷彿修剪過的、不寬不窄的眉毛,整齊地、直直地伸向太陽穴,只是在眉梢有那麼幾根,微微地往上翹著,這使他在不動聲色的時候,也給人一種神采飛揚的感覺。也許因為黑眼珠比平常的稍大了一些,目光總顯得凝重、遲緩,還有點兒淡漠。
莫徵用腳勾出放在桌下的凳子,在那張搖搖晃晃的凳子上坐下,凳子立刻吱吱嘎嘎地呻吟起來,彷彿因為這突然增加的負荷而感到極大的痛苦。
這聲音總讓葉知秋感到不放心。她不知說過多少次,要麼趕快拿去修理,要麼就丟掉它,不然,早晚有一天會摔壞人。而莫徵總是懶懶地說:“沒事兒,只要您記著別坐它就行了。”葉知秋只好隨他。不過每每他往那個凳子上坐下去的時候,她的眼睛總會不由得對那凳子瞟上幾眼。這會兒,她的眼睛也還是那麼不放心地瞟著。
唉,太愛操心了。
莫徵裝出沒有察覺的樣子,隨口問道:“怎麼樣? 味道還可以吧? ”
葉知秋這才低頭吹著湯勺裡滾燙的湯,匆匆地呷了一口,笑了,滿意地稱許著:“不錯,挺地道,像你的法文發音一樣。”
莫徵的湯勺在半路上停住了。啊,為什麼要提起那與舊日的生活有關聯的事呢? 莫徵不願意回憶它。但只要有一點光亮,它就會像影子一樣地出現,緊緊地跟隨著他,糾纏著他,不肯和他分離,憑空地給他增添了許多的煩惱。他張開嘴巴,帶著一種差不多是發狠的樣子,嚥下了那勺菜湯,好像要把那煩惱和菜湯一起嚥進肚子裡去。牽動他眉頭的那根神經不安地跳動起來。接著,他又用那副白而堅實的牙齒撕下一塊麵包。
沉重的翅膀 一(3)
“哐當”一聲。葉知秋一愣,一時以為莫徵到底坐翻了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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