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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這“喪亂帖”時的心情。
王羲之是東晉時人,其時中原板蕩,淪於異族,王謝高
門,南下避寇,於喪亂之餘,先人墳墓慘遭毒手,自是說不
出滿腔傷痛,這股深沉的心情,盡數隱藏在“喪亂帖”中。張
翠山翩翩年少,無牽無慮,從前怎能領略到帖中的深意?這
時身遭師兄存亡莫測的大禍,方懂得了“喪亂”兩字、“荼
毒”兩字、“追惟酷甚”四字。
張三丰寫了幾遍,長長嘆了口氣,步到中庭,沉吟半晌,
伸出手指,又寫起字來。這一次寫的字型又自不同。張翠山
順著他手指的走勢看去,但看第一字是個“武”字,第二個
寫了個“林”字,一路寫下來,共是二十四字,正是適才提
到過的那幾句話:“武林至尊、寶刀屠龍。號令天下,莫敢不
從。倚天不出,誰與爭鋒?”想是張三丰正自琢磨這二十四個
字中所含的深意,推想俞岱巖因何受傷?此事與倚天劍、屠
龍刀這兩件傳說中的神兵利器到底有甚麼關連?
只見他寫了一遍又是一遍,那二十四個字翻來覆去的書
寫,筆劃越來越長,手勢卻越來越慢,到後來縱橫開闔,宛
如施展拳腳一般。張翠山凝神觀看,心下又驚又喜,師父所
寫的二十四個字合在一起,分明是套極高明的武功,每一字
包含數招,便有數般變化。“龍”字和“鋒”字筆劃甚多,
“刀”字和“下”字筆劃甚少,但筆劃多的不覺其繁,筆劃少
的不見其陋,其縮也凝重,似尺蠖之屈,其縱也險勁,如狡
兔之脫,淋漓酣暢,雄渾剛健,俊逸處如風飄,如雪舞,厚
重處如虎蹲,如象步。張翠山於目眩神馳之際,隨即潛心記
憶。這二十四個字中共有兩個“不”字,兩個“天”字,但
兩字寫來形同而意不同,氣似而神不似,變化之妙,又是另
具一功。
近年來張三丰極少顯示武功,殷梨亭和莫聲谷兩個小弟
子的功夫大都是宋遠橋和俞蓮舟代授,因此張翠山雖是他的
第五名弟子,其實已是他親授武功的關門弟子。從前張翠山
修為未到,雖然見到師父施展拳劍,未能深切體會到其中博
大精深之處。近年來他武學大進,這一晚兩人更是心意相通,
情致合一,以遭喪亂而悲憤,以遇荼毒而拂鬱。張三丰情之
所至,將這二十四個字演為一套武功。他書寫之初原無此意,
而張翠山在柱後見到更是機緣巧合。師徒倆心神俱醉,沉浸
在武功與書法相結合、物我兩忘的境界之中。
這一套拳法,張三丰一遍又一遍的翻覆演展,足足打了
兩個多時辰,待到月湧中天,他長嘯一聲,右掌直劃下來,當
真是星劍光芒,如矢應機,霆不暇發,電不及飛,這一直乃
是“鋒”字的最後一筆。
張三丰仰天遙望,說道:“翠山,這一路書法如何?”
張翠山吃了一驚,想不到自己躲在柱後,師父雖不回頭,
卻早知道了,當即走到廳口,說道:“弟子得窺師父絕藝,真
是大飽眼福。我去叫大師哥他們出來一齊瞻仰,好麼?”
張三丰搖頭道:“我興致已盡,只怕再也寫不成那樣的好
字了。遠橋、松溪他們不懂書法,便是看了,也領悟不多。”
說著袍袖一揮,進了內堂。
張翠山不敢去睡,生怕著枕之後,適才所見到的精妙招
術會就此忘了,當即盤膝坐下,一筆一劃、一招一式的默默
記憶,當興之所至,便起身試演幾手。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才將那二十四字二百一十五筆中的騰挪變化盡數記在心中。
他躍起身來,習練一遍,自覺揚波搏擊,雁飛雕振,延
頸協翼,勢似凌雲,全身都是輕飄飄的,有如騰雲駕霧一般,
最後一掌直劈,呼的一響,將自己的衣襟掃下一大片來。張
翠山心下驚喜,驀回頭,只見日頭曬在東牆。他揉了揉眼睛,
只怕看錯了,一定神之下,才知日已過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