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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一觸即發,子昊卻似視而不見,只淡淡看向仲晏子一人,忽而唇角輕輕一揚:“當真是什麼都瞞不過王叔,往後侄兒還要請王叔多多指點才是。只是王叔若真對帝都毫無牽念,方才在陣中又如何會觸景生情,以至心神失守,衍生幻象,讓商容他們得了先機?”
玲瓏九轉,八方入照,千般幻象,皆由心生。
心之所憂,心之所懼,心之所念,心之所欲,七情成刀,六慾成傷。世間人,凡俗子,滿心情仇,一身恩怨,但凡入陣,在佈陣者的氣機牽引之下,無不妄生臆念,才會為殺者所趁。這道理仲晏子再清楚不過,卻無論如何不肯承認,勃然怒道:“一派胡言!你當我手下留情,便是破不了你的陣勢嗎?”
子昊笑容淡去,眉目之下隱透著一股別樣的幽深:“王叔若要破陣,自然易如反掌,侄兒自問未必擋得下王叔。只是侄兒亦知道,王叔畢竟是我族之人。天有不測,人有不察,同室操戈,骨肉離間,上一輩生死恩怨到今日,王族人脈凋零,只剩這三兩點骨肉,我是,王叔亦是。血濃於水,任誰也抹煞不了,雍朝江山,侄兒固然無法坐視不理,王叔又當真無動於衷嗎?”
他的聲音平淡無波,卻字字如刃,懇切深重,更有一股沉痛的力道直擊人心。仲晏子望他良久,自那眉眼形容間不由念起昔日與襄帝手足情深,心中一陣波濤翻湧,著實難以自抑,他目光一揚,緩緩掠過風雲蒼茫之下高大的城池,巍巍宮闕,忽然仰面一聲長嘆:“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天下到今天,王族到今日,分明是自取滅亡!”
子昊淡淡道:“侄兒卻覺得,王族之興亡,向來由不得他人做主,王叔以為呢?”
仲晏子本欲出手制住子昊,逼他開城放人,但如此一來,九夷族挾怨破城,帝都必無倖免,在他心中,實不願見到此事發生。無論如何,他終不能令王族一脈斷在自己手中,讓帝都王城任人踐踏,念及此處,怒容略消,“事已至此,便是由得你做主又如何?”
子昊隱隱一笑:“王叔柄政之年,帝都堪稱兵強馬壯,卻未曾加一兵一卒於諸國,武者,止戈也,王者,唯仁德不可或忘。黎民蒼生困苦已久,天下亂極,必歸清寧,亂由王族而生,便讓它由王族而止。”
仲晏子眉峰微蹙,心有所感,問道:“先是巫族,再是九夷,子昊,無論戰與不戰,你要如何向他們交代?”
這一聲“子昊”來之不易,子昊身後緊握的雙手緩緩鬆開,眼底一層傲然笑意隨之隱現:“王叔當看得明白,我若真要滅九夷,何須如此麻煩?且蘭率兵攻城之際,只要我下令斷橋放水,九夷族精銳便要盡折於此。你們身後的護城河中,早已不是江水清流,裡面的‘噬骨無魂散’足以令上萬人瞬間化為烏有,寸骨不留。而終始山洗馬谷中那些老幼婦孺,想必也絕非昔國軍隊的對手。”
清冷的話語淡淡入耳,卻宛如乍雷平地迭起,直驚得古秋同等面無人色。便在他們心神俱震之時,子昊突然容顏一肅,朗聲道:“王叔既問朕如何向九夷族交代,朕便以雍朝天子的身份向他們保證,帝都會釋放九夷族所有族人,歸還九夷族所有土地,蠲免九夷族所有賦稅,並以九哀之禮厚葬九夷族女王。”他頓了一頓,望向王城前片片耀目的劍光,語調平緩有力,“三年戰亂,其苦自知,無論是九夷族還是帝都的將士,何其有一人願征戰殘殺?何其有一人願埋骨沙場?將士男兒,誰無父母?誰無兄弟?誰無手足?誰無妻兒?兩族相殘,何日得終?九夷之戰,乃是王族興無道之兵,罪在朕躬,朕當降詔罪己以謝天下,還九夷族清白公道……”
他這番話清朗沉穩,以自身內力遙遙送出,清清楚楚、切切實實地傳入每一個九夷族戰士的耳中。九夷族陣中“轟”地一亂,剎那間又聲息全無,一片沉默驚愕。仲晏子也不由怔住,不想以他君王之尊,先時之傲,分明勝券在握,卻情願如此退讓,這非但出人意料,更令所有人再無從挑剔。
這般手段,殺之立威,赦之以恩,存之以情,動之以理……仲晏子心頭五味雜陳,倘若昔年襄帝有此一半謀略,王族何至大權旁落,天下又何至分崩離析?
征戰慘烈,歷歷在目,九夷族從來便無人願意浴血廝殺,只是為爭那一口氣,決不能不戰而死,任人凌辱。而如今天子降詔謝罪,封國享九哀之禮,如此殊禮,自古未有,九夷族至此還有何可怨?
東帝淡定的聲音傳遍王城內外,穿透濃霧,隱隱迴盪。雲開,霧散,萬里長空漸漸露出如水顏色,湛藍晴冷,陽光緩緩鋪展而下,終將帝都籠罩在一片金色明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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