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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時不曉得能說什麼,理領口的手指碰到一個什物,想到他當初那句“用不著”了,心裡忽然大痛。
我若不造那水車,他陪我住在山裡,自然是不必要的。我若有出格之舉,招了梁長書上門來,他原先不被容得,重落回主子手裡,又怎麼會被容得。
穆炎說用不著的時候未必想了那麼細,卻差點真的就……
一語成讖。
拎起那個,我輕聲開口,問他,“當初給我這個,是你主子的意思麼?”
穆炎呆愕了一瞬,惶惶搖了搖頭,張口欲說什麼,卻什麼也辯不出來。
眼下再說這個,的確百口莫辯,何況他本就緘默少語。
“穆炎。”我摘了掛件,走到他面前,伸手給他掛回去,“我信。”
其實不管他怎麼答,不管是不是梁長書的意思,我都要回送給他。
如今,他用得著。
“……不要……了?”穆炎抬手想攔,終究還是任我替他掛了。
“不是。是我送給你的。”退貨和贈送,這可不能搞錯。把小布囊塞進他內領,理理掛線,看著它滑下去,握住他猶豫在半空的一手,“你守在我身邊,它就在我身邊,蟲蛇便也近不了身。好不好?”
“……”穆炎遲了會,明白過來,眸裡一鬆,答,“好。”
我微微一笑。
他提出那個掛件看了會,放回去,抱了我,埋在我頸上
……穆炎明明比我高十厘米左右,為什麼會喜歡把腦袋擱我肩上?
好彆扭的姿勢。
“穆炎。”記得山裡的時候,他拿根細竹往竹管上一戳就是一個孔。
“嗯?”
“你能在石頭上打洞麼?針孔大小的洞。”
“能。”
“那,把這個送了我掛吧。”把石頭塞到他手裡。
“好。”穆炎應得乾脆,摸索了一下,送到眼前一看,又答了一聲,“好。”
聲音裡,有一絲笑意。
七十九
寺御君到梁府和梁長書喝了杯茶。
附帶薄薄一卷文書。
不過一夜而已,我便從梁長書自己的幕士,成了梁國國柱帳下的軍卿,梁國軍中最高一階的謀官。
“寺御君辛苦了。”跟著寺御出了梁府,身後只有一個穆炎,頓覺無比輕鬆。
雖說軍卿是他的從官,他有權自己決定,上書梁王還是必要的。穆炎在我身側,防訊息走漏,昨天除了早餐那些言論,並無直接明示。那洋洋灑灑的千字,自然也就是別過之後,才經寺御君的手出來的。
也虧得梁國小,快馬一夜能夠從鍍城和腹地的王宮打個來回。
可那半夜進宮求命的安排,又豈是簡單的?
“皇甫公子客氣。”寺御君精神抖擻,眼帶笑意,“往後,寺御再無案牘之勞矣。”
我微微一笑,在他之後上了馬。
我的字在寺御眼裡,應該也屬於很難入眼的那種。我該怎麼告訴他,往後上書時他要謄寫的,會是一堆貓爪子狗腳印呢?
“其五。”
“……其五?”
“其五防傷兵,其六防糧草。”
“傷兵糧草?”
“恩。”我按按太陽穴,剛剛讓幾個謀官大致上心服口服,手中無把柄的緣故,加上寺御君一邊看熱鬧,連帶煽風點火,害得我花了不少口舌。眼下算是一等一緊急的軍事會議,雖在大營,外有巡邏,帳門還是未開。帳內昏暗氣流不暢,我有些頭暈,“中轉傷兵不妨直接布在鍍城之外,大軍附近,嚴密看管,好、好、照料,如此他們也就做不得手腳。糧草請書東平,便說我梁軍兵卒不夠,願勉力撥人,與他們共事運送。自然,車馬讀點歸他們了,若有失卻便也與梁軍無關。”想想還是沒有防死,微微頓了頓。
“皇甫公子?”寺御君出聲詢問。
——落井下石早不幫忙現在馬後炮。
“他們會不會來個——”我示意無妨,舉手在自己頸前橫劃示意。
“焉有壯士自斷臂乎?”
命兵卒自戕一旦流言傳出,大損軍心,所以不關數目多少,都是自斷臂。
這話音我認識,剛剛和我理論了半天的一個,似乎我的職位本來應該是他拔擢的方向。可嘆我和他唇槍舌劍來往半天,記住了聲音卻忘記了姓名。
我搖搖頭,“若是提死囚,許以安頓家人,換其自戕陷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