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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分並未終結?
人死不能復生,我與她陰陽永隔,再見恐怕只有等待來生,何來的緣分?
袁珙的話卻讓我不能不信。
數十年來,他從不輕易說出每一句話。
縱使希望渺茫,總勝似毫無希望。
我有了一個苟且活在人間的理由,心臟那個位置,卻是殘缺的。
我的身體不再屬於自己,記憶在蕭瑟的秋雨中停駐,只覺得無比寒冷,唯有熊熊燃燒的爐火才能讓我感受到一絲溫暖。
冬去春來,春遠夏至,我身體的溫度依然如故。
小內侍忙著替我磨墨鋪紙,熱得汗流浹背,不過一會兒功夫,他淺褐色的布褂已經溼透。
我住筆,淡然道:“無事不必進殿伺候。”
他急忙退後幾步,低頭陪笑道:“想必是奴才身上的汗味燻著王爺了,奴才站遠些……”
我抬頭看他一眼,問:“六月天氣烤火,你們怎麼受得住?北平城內恐怕都在傳說本王是個瘋子吧?”
他不敢不答,怯怯道:“奴才沒聽說過。”
長史葛誠在殿外叩首,說道:“稟王爺,小王子又犯病了,不進飲食。王妃剛去白姨娘那裡看視過,命屬下傳醫官進王宮來,請王爺示下。”
我注目書畫,冷冷對葛誠道:“請什麼示下?還不速去?”
今年四月初,白吟雪生下了一個多災多病的兒子。我依照禮制為他賜名、為他大宴賓客,撫養著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
只因一切都是我的錯。
他是不是我的親生骨肉並不重要,我不在乎。
葛誠的身影消失在殿門處,我冷冷注視著這個間諜遠去的背影,將羊毫畫筆擲入爐火中,空氣中立刻瀰漫著一股焦糊的氣息。
另一名小內侍匆匆而來,說道:“稟王爺,王宮外有一位張姓女子求見。”
我並未抬頭,道:“本王臥病已久,從不認識張姓女子,不見。”
那小內侍面露難色,說道:“那女子說……王爺若不甘心束手就擒,務必賜見一面!”
張信穿著女子的華服走進殿中,我認出了他,眼神示意,小內侍立刻悄無聲息退出,守候在門外。
我問:“你打扮成這副模樣來見本王,究竟為什麼?”
他叩首道:“葛誠向皇上密報王爺藉機裝瘋,昨晚午夜,屬下的一名小兄弟在城門處巡夜,見到幾名喝醉的護衛軍,正在胡言亂語‘磨刀好殺燕王宮之人’。皇上詔命謝貴、張芮二人近日包圍燕王宮,將王爺解往京師!屬下猜想他們這幾日就要動手了,請王爺速作準備。”
我輕輕“哦”了一聲,淡然說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
張玉和道衍一起匆匆闖了進來。
張玉神色緊張道:“王爺,大事不好了……屬下早已計劃周詳,必定襄助王爺成大業!只等王爺一聲令下,即可起事!”
道衍目光鎮定,說道:“王爺,到該出手的時候了。”
我注視著畫中女子悽惻失神的大眼,心中掠過一陣痛,背轉身道:“你們覺得該當如何?”
張通道:“王爺無辜遭受皇帝迫害,屬下和眾位兄弟們決不會答應!他們若要擒拿王爺,除非先殺盡了我們!”
我無動於衷。
張玉走近一步,說道:“王爺不要忘記袁先生說過的話,王爺與夫人尚有再見之期,萬萬不可坐以待斃!”
這句話將我驟然拉回了現實中。
是非逼人來,我不得不強迫自己清醒。
蕊蕊,如果可以選擇來世,朱棣只願做你身邊天長地久相伴之人,決不再投生帝王之家。
你告訴我,我是否該留著這殘缺不全的生命,等待命運的慈悲和寬恕?你可知道,生死對我本是毫無分別?
生,無以眷戀;死,反得其所。
既然如此,不若放手一搏。
桌案上的瑪瑙水晶盤飛起扣滅了爐火,我將貂裘解下,棄之於地,冷笑道:“告訴北平城中的所有人,本王的瘋病痊癒了!燕王宮今晚設宴慶賀,邀請謝貴、張芮來陪本王喝幾杯酒,順便嚐嚐今年新摘的西瓜!”
晚間,上弦月彎如銀鉤。
我端坐在上首,舉杯笑道:“本王患病多時,兩位大人辛苦了,嚐嚐本王府中的西瓜如何?”
謝貴、張芮相互對視一眼,拱手稱謝,手中的瓜片未近唇邊,人卻已成刀下亡魂。
我摔杯於地,遙對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