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濁酒餘歡 第一章(1)
黨遠發自內心地不喜歡今天的天氣。陽光太明媚了,熱且不說,還晃眼。對於凌晨剛睡中午才起的人來說,這種陽光充滿了嘲弄。
出小區門口時他努力揉了揉眼睛,敝帚自珍,他非常忌諱人家把他的惺忪和無聊看了去。妻丁小然是機關的一個科級幹部,每天在標準的上班時間出門,經常深夜才歸,真正的行色匆匆,養家餬口的經典形象。這使黨遠每次經過保安面前時常常生出不少羞澀來,所以當門口的保安招呼他的時候,他假裝忙得來不及答應,模仿著丁小然的樣子,加快腳步奪門而出。
小區離老城的北門不遠,解放以前劃歸法租界,因此到了當下便屬於令人瞳孔驟然擴張的鑽石地帶。老城在老早的辰光就沒了城牆,城門的位置也只是寫在電車的站牌上面。老城即使有城牆的辰光也不過是羞羞答答地圈了芝麻大幾里地的地方,東南西北四座城門之間夜深人靜時打個噴嚏都能相聞。這地界的祖輩人老實,尤其有近則去過南京遠則跑過西安的人回來後臊得趕緊把各城門前面全加上個”小”字。前些年政府遷走了幾戶人家,恢復了一小截城牆的原貌以備有忽發奇想之人尋過來認祖歸宗,雖然事實證明除了走迷路的人在這裡東張西望外並無他類,但卻使黨遠大徹大悟到以前這座城池的城牆竟還高不過自己眼下住的小區的圍牆,幸虧不曾有偉人站在上頭檢閱蒼生,不然偉人的褲襠都會給蒼生檢閱得一清二爽。
小區和老城之間的拐角處,有一家黨遠非常中意的麵館,因為從來不吃早飯所以中午那頓面對他總是分外過癮。寬湯大碗,小蔥碧綠,一碟辣醬三丁或者清炒蝦仁或者響油膳絲這便是老城傳統的過橋面,難得遺風猶存,和北方的拉麵,打滷麵炸醬麵比起來,真正的過橋面往往精緻得有些詭譎。
可今天黨遠全沒了往日的興致,也倒了胃口。剛才他接了一個電話,是楊子打來的,說她晚上從北京過來,問他願不願意見她一面。不知道是自己沒有睡醒還是楊子的猶猶豫豫,總之聲音聽起來恍若隔世。她是清楚他晚起的習慣的,所以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已近中午,楊子那頭很安靜,好象還飄揚著長笛的旋律。楊子說辦公室的同事都去吃午飯了所以估計你也醒了可以搞明白我是誰了吧。黨遠從喉嚨深處咕嚕了兩聲,他只在心情極其複雜的時候才會發出這樣的聲音,因為他實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楊子對黨遠模糊不清的聲音報以寬容的微笑,她想如果她忽然之間接到他的電話大約也會是差不多的情形,於是她換個角度問起了黨遠新開的茶餐廳。
看來她註定是想回避他們之間的陌生了,這恰恰讓黨遠感到十分鬱悶甚至覺得她變世故了。他一直認為和楊子之間的那份傷感很透徹很深刻,他幾乎是懷著自虐的心情豢養著這個傷疤。楊子漂亮,漂亮到害人的程度,任何一個第一眼看見她的男人或臉上或心頭都會狗抖毛一般猛烈的機靈,定力差一些的竟然有類似輕微中風的短時間邁不開步的情況發生。
也因此楊子把他傷透了,雖然這一生中他和無數女人離離合合,可楊子卻前無古人,亦必無來者。從認識她的第一天起,黨遠認定了她會是他感情的終結者,是他一生中最後的女人。一年多前,這最後的女人終於棄他而去,令他化去了很長的時間,才一鍬一鍬掩埋了他的驕傲,他的思念,他的情慾,他的依戀和尊嚴,將傷疤視作忍受苦痛的豐碑。楊子是他領略女人的無尚的制高點,登泰山而小天下,從此無欲則剛。可偏偏,今天這個終結者好象意猶未盡,一個回馬槍殺到他的墳頭,言語間非但不見悼念的意味,反有盜墓掘屍重新再終結一次的企圖。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濁酒餘歡 第一章(2)
說話呀,你現在怎麼話都說不利索了呀?楊子果然矜持不再。
黨遠沮喪到了極點,本以為天人永隔,可在人家眼裡只隔出了些莫名其妙。他只得語焉不詳地說到時候再聯絡之類的話,心裡崩潰得無以復加。
面端上來了,鬼使神差的他竟然要了翡翠蝦仁面。從和楊子分手那一天起,他再也沒待見過自己,他覺得唯有鹹菜面辣醬面之類的才符合現在的落魄情形,既然什麼都沒有了還伺候著那張嘴,太不知進退太表裡不一了。況且今非昔比,翡翠蝦仁面對黨遠如今的荷包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翡翠蝦仁面和鹹菜面的端法果然不同,陪了不少小心多了些許款款,鄉下妹子甚至衝他莞爾一笑。黨遠深深地嘆了口氣,午飯的奢侈加重了他的鬱悶。
作為一箇中年男人,黨遠活得前不著村後不巴店,也許路一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