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賭氣,專門做給下人看。
藍慶來吃了一鼻子灰,訕訕回身拍拍藍核,道:“桃葉兒,這是你師弟,藍核。”藍核笑著朝桃葉兒道:“恭喜師姐了。”桃葉兒淡然點頭一笑而已,緩緩道:“光是看師弟模樣就知道是個清俊聰明的少年呢。”“這算什麼,我就想著,將來我們桃葉兒的小兒子更要長成個了不起的少年!”他和桃葉兒許久不見,本來又心存愧疚,張口閉口一個勁兒抬舉人家,然而桃葉兒只是疲乏一笑,垂著目道:“什麼小兒子,肚子不爭氣,是個丫頭。”一句話落下,彼此都沒了言語。藍核本來坐在茉兒身旁,看到這情形也不由心下黯然。他注意地看了看桃葉兒,她這天穿的倒也隨意,竹青刻絲的旗袍,青地白碎花,邊角滾一帶絞絲銀線,家常的婦人打扮……是十九歲的婦人。藍核心裡靜靜的,想到藍杏,不知她日後有會身在何處、相伴何人?不知她日後是不是也會變成這樣一個早衰的婦人……
桃葉兒的丈夫接待完賓客,回到這邊桌上來,他一向的作風就不會敷衍,大刀金馬,自顧自的,惹得藍七奶奶心怨怠慢。桃葉兒不敢有大動作,隨時等候著丈夫的命令,然而丈夫對她的柔順顯然已經厭倦了,她只有呆呆坐著,臉上凍了一層淡青色的霜殼,眉眼裡盡是冰渣子,生硬地咯吱咯吱響,好在臉上略施了薄粉,兩頰捎一抹緋麗,但映在哭喪的神色裡,那種緋麗更像被雨淋過的楊梅,外面只管是紅,陳年的紅,卻從裡面開始腐敗了。 茉兒和藍七奶奶湊在一起低聲嘀咕:“好粗魯的一個人,看來看去也不過是一介武夫……”“可能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居然還謀得個小職位……”“不過也不委屈葉兒,她們這些耍把式的丫頭,嫁得到金龜婿麼?”說著旁若無人地嬉笑作一團,藍慶來怪難做的,只得低著頭吃菜,滋味如同嚼蠟,也不免尷尬的抬頭衝桃葉兒笑笑。這一抬頭,才注意到桃葉兒頭頂的頭髮掉了不少,抹了些油,笨拙地遮掩著。筵席散後,在陽臺上,他找了個機會問她怎麼回事,怎麼年輕輕的就掉頭髮了,她搖頭說不是掉頭髮,是被人扯掉的。藍慶來猛地明白了,心裡一陣酸楚,噤口難言。桃葉兒偏著頭撓撓腦袋,惟有苦笑,道,這裡真是個見不得人的去處,沒一個好東西,誰不拿我欺負……爹,我不怪你,反正我知道,賣藝的姑娘都是這個命……她慣於垂著眼,天生低眉順眼的模樣,映著燈光,她的眼睫下映了一線描也不及的黛青色陰影,細細森森的,眉目也就清冷深邃了去。彼此站在陽臺上,隱隱聽得城裡駐紮的兵營裡吹亮了小號,號聲順著夜風荒涼涼的飄過短牆,黃包車把上的鈴叮叮地響,搖著許多陳年的回憶,賣白果的聲音曲曲折折沿著巷子落到耳朵裡面來,桃葉兒瘦伶伶的影子落在青磚地上,只覺此身所在,是一遍月光地裡的荒煙昧草。她攤開手掌,接了一片銀藍的月光,她永遠想不通的,這手掌也是一個人的手掌,這身子也是一個人的身子,可怎麼就生了那麼奇的命……
藍慶來那時候說什麼都是多餘,恐怕做出慚愧的模樣來反而要被笑話,想到藍杏,他不捨得她又成一個桃葉兒。他不捨得……耗盡幾十年倥傯的生命,跋涉幾萬裡迢遞的辛苦路,為的只是命定的收梢。
藍核從喜筵上拿了半瓶沒喝完的叵耐牌A字牛奶回來,想要給藍杏嚐嚐。他還特意找了只小油爐子,將那牛奶吞吞熱著。藍核將爐子上的一小圈火眼一個個點燃,爐上頓時冒出一團團藍旺旺的火,他的眼睛成了冰冷的湖藍色,淺淺的眼袋又是一圈黛青色,完全的一種端凝的表情。藍杏看著他,覺得他是這樣難以深入的一個少年,而她,像是太容易氣餒的人。兩人同蹲在爐邊,掬了滿滿一懷翠藍色的火光,笑盈盈地看雪白的牛奶咕嘟嘟冒泡。“聞著倒是香,也不知好不好喝。”藍杏道。“外國人把這玩意兒當水喝,拿起來就喝,且不管它是生的是熟的。”藍杏似笑非笑的:“那些毛物,什麼腥的臭的都吃呢。”說著眼睛瞟到牛奶瓶上的“A”字上,便又狡黠地笑問,“你說,這是什麼意思。”藍核端詳一番,自信滿滿道:“這是個人,表示吃了牛奶,人就壯實起來了,雙腳踏在地上,真有勁道!”“那我到看看你能不能長成這模樣!”說著,兩人已經笑作一團。
——只要待在一起,說什麼都是別有滋味的。這種年少的情感,經歷過才知道,真是千金一刻的。來不及回味的溫暖,草草收拾的感觸,彷彿兩人在那裡鬥,又像是舞,且歌且鬥,不落情緣,連私語都是喜孜孜的。她有時看看他的臉,覺得是那樣年青且沉默的,火光落在褚色瞳裡,頰上亦有暖光宕漾,金色細沙澀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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