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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別的,這錢我也收下,你出去是為自己好,我攔不住你,可要嫁人就趁早嫁,我再不濟,也不會短你的嫁妝,叫姑爺瞧不上眼。”藍杏聽出他話裡的意思,他是怕自己不惜羽毛,不顧名聲,在外面胡來,也只是笑著垂下頭,搓弄著毛衣上的小毛球。藍七奶奶剪斷道:“現在都什麼年代了,你以為還是前清呢,你該換換腦子了。杏兒,你把地址留給我,回頭我去旅館看你。”藍七奶奶拉著藍杏的手道。藍杏笑道:“別這麼麻煩,我有時間叫人家給你們裝個電話,我們娘倆嘮嘮嗑。”藍慶來看著藍杏的臉,茫茫的,有種說不出的惆悵,她也算是練武出身,一眼看去,肌骨清韌如昨,人卻非昔了。
說了一會話,藍杏要去收拾東西,藍七奶奶道:“叫你那小丫頭去收拾。”她這輩子沒使喚過丫鬟,巴不得馬上對冬蕙呼來喝去,藍杏淡淡道:“她不知道我的東西,我自己去收。”藍七奶奶見她移了步子,突然想起前久和那幫窯子裡的姑娘因為分賬鬧了,她們也不來租房間做生意了,藍杏的房間就空了一段時間,這時索性道:“杏,你去看看,去看看,你屋子多幹淨,我真嫌那些姑娘把你屋子弄髒了,早把她們趕走了。”“媽實在太抬舉我了。”藍杏微微笑道。藍慶來一直坐著不動,呷了口茶,道:“走的時候去跟藍核打聲招呼。”藍杏神色滯了滯,答應著出去了。
她在這兒本來身無長物,沒什麼可收的,叫冬蕙把細軟都裝到一隻箱籠裡,道:“你下去等我,我再隨便收一下。”冬蕙一出去,屋裡就靜了下來,藍杏輕輕地旋開了燈,一點瑩然襯著外面菊葉青的天光,有一種冷清的意味,一陣子的寂寞微風細沙似的落下來,埋沒了這屋子裡的人。窗格子上糊著發黃的報紙,從前的新聞,老掉的故事,十年二十年的光陰堆疊,爬滿了陳年的字樣,日積月累,啼笑成塵。她拉開抽屜,往裡面摸了摸,看有什麼遺漏的,卻摸出一疊紙紙來,是她閒暇時也會剪個鞋墊花樣貼在紙版上,照著繡,把紙板翻過來,她卻怔住了,竟是印著叵耐牌A字牛奶的字樣,她想起來,那時,藍核從宴席上帶了這牛奶回來給她嚐嚐鮮,她那時還不會喝,吐了一地的,後來看這牛奶紙瓶的紙質好,就剪開來貼鞋樣了。她鼻子忽然一酸,覺得從前的氣氛一寸一寸靠攏她,幾乎忍不住淚要流下來,將抽屜“砰”得一關,翻身要出去。然而藍核不知什麼時候進來了,攤開手道:“這些東西,你看看要不要帶走。”卻是她放在他那兒的一些泥人、香菸畫片。她勉強玩笑道:“我還有這些值錢東西?”年少時的玩意兒——尤其是與藍核分享過的——總有那麼一時片刻,讓人感到惆悵。
“這泥人,我記得,我吵著要,你好容易跟爹討了錢去街上買。”她低頭道。
“小孩的玩意兒,不提也罷。”藍核無奈笑道,有點意味深長的意思。
“真是……小孩子。”說著話,她只覺兩臂寒颼颼的,起了一陣瑟縮,不由雙手抱臂,指頭摸索著臂上的細細疹子。在她周身展開的,是一段與她難以融合的空白,是硬白的鈣奶沉入水裡,總也化不開,微苦而不澄淨的況味,藍核還是那樣的,可窗外,恐怕子夜已變。
到了院子裡,藍七奶奶和冬蕙已在院子裡等著了。
“爹呢?”藍杏張目四望。冬蕙朝屋裡撇一撇嘴,裡面是藍慶來悶悶的聲音:“走,走罷。”藍七奶奶罵道:“老東西你瘋了,從沒見過趕自己女兒的!杏,別理他!”藍杏也不說話,只在院子裡朝屋裡的人鞠躬告別,接著不再看任何人,從容地走了出去,後面冬蕙叮呤咣啷拖著只箱籠。一轉身,只覺一種寂寞之感幾乎是潮水一般從後面淹過來,她亦不作掙扎,一串茂盛的水泡升上去,她靜靜下沉。既然是告別,那麼何妨多點決絕,如若跟藍核還拖泥帶水的,不僅是被他瞧不起了,自己也該罵自己了——哪怕是斷了後路——她現在還不分明的這樣想著。她這樣的人,自詡為考慮未來的人,說到具體的後果,她又不敢下狠心去思量,為此常常自嘲著。
藍核在樓上的房間裡坐著,一直細聽下面的聲響,塵囂一般的浮起來,漸漸又落下去了。藍杏的日曆本沒帶走,薄薄的紅紙封面,繪的是牧童春牛圖,雪天的老梅。藍核不知在一種怎樣的心情下,就把那日曆一頁頁的撕下來……宜會親友,沐浴祭祀,建築與耕種,歷歷劫灰,都成了從前的事。
第十二回 應笑輕言信他人 誰憐不識風波惡
第十二回 應笑輕言信他人 誰憐不識風波惡
沈亭之紅了以後,搬到了俄國人開的旅館常住。
藍杏這次出來,他又出錢幫藍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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