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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身後的調查結果如何,編輯們事前一無所知。“巴黎六人團”成員奧利克①以他同代人的名義指出:他們對貝多芬毫無興趣,他根本不值得一提。那麼,是否哪天他會被重新發現、重作評價呢?也絕無可能。簡直荒唐!雅納切克②也認定,貝多芬的作品從來沒有讓他激動過。拉威爾③的結論是,他不喜歡貝多芬,因為他的聲名不是建立在音樂之上,而是關於他生平的文學傳奇造成的,就他的音樂而言,根本談不上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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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到文學傳奇,這一次涉及到兩頂帽子:一頂是低低地壓在兩道掃帚眉的前額上;另一頂則拿在一躬到地的人的手中。魔術師愛用帽子變戲法。他們能讓物件在帽子中消失,也能讓帽中飛出一群鴿子。貝蒂娜從歌德的帽子裡變出了象徵他的奴性的醜鳥,接著又讓貝多芬的音樂消失(當然很不聰明地)在他的帽子裡。她為歌德準備了當年泰徹奧…布拉得到的和吉米…卡特將要得到的東西:荒唐可笑的不朽。但是,荒唐可笑的不朽其實正等著每一個人;對拉威爾來說,把禮帽扣在眉沿的貝多芬比垂首鞠躬的歌德更加荒唐可笑。
看來,人們即使可能提前設計、操縱並照章實施安排一個人身後的不朽,那最終的結果也絕不會符合原先的意圖。貝多芬的禮帽已成不朽,這個計劃成功了;然而,這頂不朽的禮帽究竟產生什麼意義,卻不是事先決定的。
① 喬治…奧利克(1899一?),法國著名作曲家。
② 雅納切克(1854一1928),二十世紀初著名的捷克作曲家。
③ 莫里斯…拉威爾(1875一1937),法國著名作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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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約翰,”海明威說,“他們也不斷向我發難。他們不去讀我的書,卻撰寫什麼關於我的書。他們說我不愛我的幾個妻子,說我不關心我的兒子,說我一拳把某個批評家的鼻子打歪了,說我撤謊,說我言不由衷,說我自負,說我陽亢,說我自稱在戰場上負了二百三十處傷,而實際上只有二百一十處,說我手Yin,說我不聽我母親的話。”
“這就是不朽。”歌德說。“不朽即永恆的審判。”
“若是永恆的審判,那也應該有個像樣的法官才是,不該是心胸狹隘的教員,手裡還攥著一根答鞭。”
“手執笞鞭、心胸狹隘的教員,永恆的審判就是這麼回事。你還想要什麼,厄內斯特?”
“我什麼也沒想要。我曾指望死後平安無事。”
“但你卻千方百計想成為不朽。”
“胡說。我只寫書,僅此而已。”
“對,一點不錯!”歌德大笑。
“我不反對我的書成為不朽。我寫書時,一個字也不許刪除。要頂往任何逆境。而我本人,作為一個人,作為厄內斯特…海明威,我對不朽毫不在意!”
“我非常理解,厄內斯特。可是你活著時就應該更加當心才是,現在已經太晚了。”
“更加當心?你是說我愛說大話?我承認年輕時的確愛唱高調。喜歡在人前賣弄。聽到那些關於我的軼事,心裡美滋滋的。但是請相信,我並不是為了不朽才這麼幹的。當我意識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我的確感到不寒而慄。此後我已上千次地告訴大家讓我獨自好好待著。可是我越求事情越糟。我為避人耳目而去了古巴。我得了諾貝爾獎,但我拒絕去斯德哥爾摩。相信我,我對是否不朽毫不在意。現在,我告訴你另一件事:那天我意識到自己已被不朽控制以後,怕得要死。人能夠把握自己的生命,他卻不能掌握自己身後的不朽。你一旦被不朽拖上船,就甭想下去了,即使你開槍自殺,你死後還得呆在甲板上,這太可怕了,約翰,太可怕了。我死後躺在甲板上,只見我的四個妻子蹲在四周,寫她們所知道的一切,她們身後是我的兒子,也在那裡書寫,還有那位老太太葛特露德…斯坦因①,也在那裡不斷地寫,還有我所有的朋友,他們都在披露過去聽說的我的不檢點的往事或對我的詆譭誹謗;在他們身後,上百個手持麥克風的新聞記者在那裡你推我搡,還有全美國的大學教授們,忙著分類呀,分析呀,並把點滴所得塞進他們的文章和專著。”
① 葛特露德…斯坦因(1874…1946),美國旅居巴黎的作家,對二十年代的美國作家產生過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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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明威激動得渾身發顫,歌德緊緊抓住他的手臂:“別激動,厄內斯特!別激動,朋友。我理解你。你方才所說讓我想起了我的一個夢。我最後做的那個夢,那以後就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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