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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後又過幾日,天老爺才終於收住雨勢。
入晚十分,青空灰霾,碧樹如洗,風過潮枝帶起清新氣息。
“各色綾羅綢緞和珠釵頭面都已給二夫人送去,廚子正在準備她親自擬定的菜餚,二夫人說只想與公子獨酌一更,這等生辰小事並不願對外聲張,故而讓把酒菜都端到浣珠閣。”
書房中邵印稟道,旁邊小廝正把燈燭一一掌起。
白世非漫不經心地笑笑:“你依足她的吩咐去辦便是了。”方待回過身去與鄧達園說話,轉瞬想起什麼,把已走到門口的邵印叫住,叮囑般補上一句,“你去疏月庭和小墜說一聲,我晚點兒過去看她。”
邵印應聲退下。
這才側首向坐在東案的鄧達園:“薛奎那兒怎樣了?”
“有支突躥而起的流寇最近在玉門關附近擾民生事,薛大人把此事報上了朝廷,朝中回旨讓他按兵不動,先靜觀其變,大臣們私下議論,不少人懷疑那支流寇是日益壯大的党項族人假辦為之,其意在試探我朝反應。”
白世非頷了頷首,沒說什麼,沉思會兒後,又問:“宮中呢?”
“文德殿已修葺得七七八八,京X南郊王氏磚窯的王二爺費了幾遭酒食,又破費不少銀錠和兩名侍婢,終究獲得修葺使滕宗諒首允,把那批上好的鋪地青磚賣了進去。”
聽的人點點頭,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案面:“找一個當把文德殿修得更堂皇的名目,又或是把鄰近幾殿也同葺一新的藉口,使人上道奏摺,請皇上從內庫再支十萬X給滕宗諒揮霍。”
“是。”
“X務處的鹽鈔引收地如何了?”
“他們收來的鈔引大部分經指縫出而落入吾府,官營買鈔場也被白氏的交引鋪頂得門庭冷落,那些中飽私囊的官員們只留著一小部分壓倉,然後層層上報說所收甚微,此舉措效果欠佳,或望調高買入價以試後效云云,朝廷已幾日批允,又多撥了十萬X出來。”
“你把鹽鈔的私市價抬到一券七十貫,而後以每券六十貫九十文,八十文,七十文的依次減價,吧收進的鹽鈔引一點一點全數賣予官收,記住要做得不著痕跡。”
鄧達園允諾:“如此一來,白氏從中賺取的差價便極為可觀。”
唇完如月,白世非向椅背悠然靠去:“何止,過去幾年間X貨務連歲有羨餘,三司往往多收為額,又各地州府每歲受納民戶稅帛,皆多為進貢京中。”
鄧達園精目一閃:“那想必今年內庫的入繳大減無疑。”
白世非懶懶望了眼窗外,連綿多日的雨水雖歇了,天色卻始終沒有真正放晴,入夜後烏雲壓頂,黑漆漆地沒半絲光亮。
“今夏雨季來得早,按這天時,不需多久京師便會接到地方水災的急報,你把我的話傳出去,今年不管何方水澇,商紳富戶只許捐米捐衣,一律不得出錢賑災,就讓各地州府全向京師借調糧銀。”
“公子的意思是——”
白世非笑著起身:“把內庫耗空,讓其入不敷出。”
小廝忙提起燈籠小心地領在前頭。
侍立在外的白鏡看見他從裡出來,忙不迭遞上一個小巧的白釉瓷瓶:“任醫官差人送來的,說裡頭是公子向他要的東西。”
白世非把瓷瓶納入袖中:“夏家最後一趟來人是在上個月初嗎?”
“便是上月初六,昭緹初五出了趟門,第二天夏家便來人了。”
白世非停下腳步,細想了想,唇邊漫起一抹細笑,那笑容分明很淺,然而看在白鏡眼裡,只覺深不可測。
“你走快一步,去把鋒睿找來。”閒聲吩咐白鏡,繼而抬首對掌燈的小廝道,“往浣珠閣去吧。”
第十三章 權輿
聰明多反誤
鋪天濃雲如墨漆,天際無月無星。
浣珠閣裡則一室燈火,便隔著窗紗也覺明如白晝,平日在門外值守的下人此時全不見蹤影,似早就被遣了開去,從燈影幢幢的柱廊延伸到廊外院子裡黑沉沉的林木扶疏,盡顯神秘靜謐。
便在屋角旁一棵枝葉茂密的樹幹後面,無聲站立著一道黑影,揹負著雙手,默然凝望著正堂虛掩的門扇,從那門縫裡正不時傳出低低勸酒的嬌聲,間或夾雜著一聲欣然應允的朗笑。
門內房中,百世非與夏閒娉對面而坐,兩人笑談著汴梁城內種種古今趣聞,難能像如此這般獨處一室,夏閒娉似分外歡喜,不時與他推杯就盞,暢飲開懷。
酒過三巡,一壺已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