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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上,中國人使用筷子,西洋人使用鐵叉,有人認為歷史上外國人侵略中國,光從他們以金屬做餐具就看出他們的強大,而外省人的小兒脖子上一般佩戴紅韁繩的,陝西的小兒卻佩戴鐵項圈,你可以認為是強悍,也可以說憨蠢,因為如囚徒。孩子們玩得瘋狂了,要跑很遠的路去西城門的駱駝巷去看熱鬧。甘肅、寧夏、青海的商人穿著沒有上面子的老羊皮袍子,牽著幾十頭駱駝來販青鹽了,他們搭起了帳篷歇腳,駱駝就跪臥在帳篷外,孩子們感興趣的並不是帳篷裡男人們用大碗喝酒時女人站在那裡唱“ 花兒”,也不是駱駝跑開來從後看去拙笨滑稽,而是這些高腳牲口臥下來竟嘴上套個布袋在嚼草料。
老西安(10)
陝西是內陸省份,一般人是沒有見過海的,陝北沙漠地帶的人將小小湖泊就稱做了海。當然,西安人也要將海字理解為大,說到誰的官大就是“ 他把官做海咧”。大的碗也叫做海碗。所有的羊肉泡饃館和麵館,使用的都是海碗。西安南大街就有一家耀州海碗店,門面上刻著一副對聯:人生惟有讀書好;世間莫如吃飯難。
李斯在西安的秦朝時,統一了全國的文字,也規定了以秦的話語為國內通行話語,但當一九四九年新中國頒佈實施了普通話,西安話卻被淪喪為最難聽的口音。原本同是北方語系的西安人按理較為容易講普通話的,但西安人講普通話顯得艱難非常,這原因一方面是西安話去聲多,咬字硬、重、濁,另一個原因是它的自大性和保守性作祟。普通話是普通人的話,西安人常常這麼解釋不說普通話的理由。可是,拋開它的保守性的弊病,這種保守卻使西安話將中國上古語言在民間較多地保留了下來。我曾收集過相當多的屬於上古語言的當今西安土話,總結出了其動詞最多,又常常將一些現今流行的成語、詞彙還原到原本含義的特點,使我的寫作受益匪淺。我的文學創作使用的語言曾使許多外地人認為古文的功底深厚,其實是過獎和不瞭解,我僅是掌握了西安語言的特點而從民間話語中汲取一些東西罷了。現在,外省人對西安人最突出的印象是西安人把“ 我”唸作“ 惡”,狠勁勁的,殊不知在西安的一些傳統麵食店裡,門口支了床一樣的大案用大鋼鍘刀切面,店屋正牆上寫一個斗大的“ 咥”字,“ 咥”為古語,是吃的意思,但吃得兇猛。還有一種麵館,掛的招牌上是“ ”字,如武則天造“ 曌”字,神秘而蠻橫霸道。
我在這個城市生活了將近三十年,為之得意的是我在這樣一座古意濃厚的城裡從事著我的寫作,雖然孱弱單薄,但每每一月半載了就去登臨城頭,沿著南城門外走走,便氣勢上身,自我的感覺裡也儼然成了大人。但我必然地也滋生了西安人不合時宜的毛病,比如訥言,有言則生硬,更甚者是張狂時最張狂,自卑時又最自卑。留給當今可供翻閱的史書和壁畫裡,唐長安城萬邦來朝,生活在城裡的平民百姓人高馬大,寬衣松帶,對待那些藍目赤發的外國人並沒有圍觀與驚羨,並且疑惑洋人走路腿直是不是沒有長膝蓋,更嘲笑他們的粗糙面板和噁心的狐臭味。即使文人士子如李白者,仰天大笑,醉臥酒市,連天子呼來也不上船。在漢長安,年輕的霍去病向西征戰,所向披靡,將皇帝賜賞的酒倒在泉井則讓將士痛飲,那種場面是何等地令人熱血翻騰,心扉鼓盪!面對著普遍能收集到的那些漢時石匠、泥瓦匠用錘子鑿子刻成的門墩、石獅,用泥土燒製盛水裝米的罐子,我們有資格也有理由去戲謔明清以降的景泰藍、鼻菸壺和蛐蛐罐。每每在京津的公園裡看見一群一群老婦人插花抹粉,手搖彩扇跳舞健身時,我就想到霍去病墓前的人與獸的那塊石雕,在漢代,長安城裡的人健身常有人用與熊格鬥的方式,而如今西安普通人家的床頭不僅有拴小兒的石獅石虎,更多的是做布老虎為小兒的枕頭,從小使孩子與虎同在。在常熟市的破山寺旁,我見到過許多舊石獅,皆雕得一派媚態,就覺得西安城裡的石獅太威武了,連那些常見的拴馬樁,頂端上的鷹犬雕飾也兇猛可懼。我在月明星稀的夜晚沿流光溢彩的秦淮河走過,也曾參觀了京滬動物園中的所謂國寶大熊貓,卻總是湧上心頭的是西安城北日夜奔湧的古銅汁一般的渭水和汗血馬。試想想,當姜太公在渭河岸頭直鉤釣魚,高呼“ 願者上鉤”,當週文王求婚於金水畔,民眾傳唱“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當秦始皇統一了中國,得知金陵之地有王氣而派去囚徒掘斷那裡山脈,當漢武帝在西域修建行宮,瞭解到負責修建的官員貪汙鉅款偷工減料而將其剝皮蒙鼓懸掛於城門洞上示警;是武則天可以令牡丹在寒冬裡一夜開放,並能將她的墳墓造成仰面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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