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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關、玉門關,關門是開啟了———新疆人稱兩關之東為口內———新疆是內地的大的後院。
走廊和後院是漢武帝修建的,一旦有了走廊和後院,後院的安危就一直影響著整個中國的安危。我們一路往西,沿途的城鎮無一不與軍事有關,不與安定有關,如靜寧、定西、秦安、靖遠、會寧、景泰、武威、張掖、永昌、民樂等。在翻過了烏鞘嶺,到一個河灣處,兩邊山峰相峙,互抱處為入口,出口則南山斜出一角為伏虎形,北山直插過來,酷似狼路。這就是北宋時楊家將遭重創的虎狼關。楊家一門忠良,為了國家社稷,征戰在西路邊塞,最後犯了地名之諱,———虎狼是吃羊(楊)的———剩下十二寡婦。這十二寡婦還再徵西,直到了張掖、酒泉一帶。而新疆的疎勒,甘肅的武威,現南疆軍區的某部駐地仍是國民黨時期的兵營,也更是清朝的軍事防務地,那高大厚重的圍牆依然,清兵手植的楊樹、榆樹已經數人難以合抱,樹頂上住著烏鴉,一早一晚呱呱而啼,你會感覺到這聲音從遠古而來。登臨了武威城中的鐘樓,舉目望去,民屋匍匐在下,皆土坯牆,泥平頂,雖粗糙簡陋卻樸拙之氣在陽光裡洶洶升蒸。樓基之厚,梯臺之寬,磚塊之大,令你心氣沉穩,尤其那一口似金似銀似銅似鐵似石的大鐘,相傳鑄造時其中熔化著活人,所以擊之聲宏如雷,似有人的吶喊。漢朝給我們的是強盛的形象,強盛形象是由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來支撐的。現在世界核武器的升級試驗,軍火購買的競比,鬧得亂亂哄哄,戰爭永遠伴隨著人類,武器的精良是戰爭的根本,過去如此,現在亦如此。作為一個老百姓,雖然國之興亡匹夫有責,但國家社稷的大事並不是一般人能把握得了,我們在沿途上,聽多了關於霍去病的故事,左宗棠的故事,西路紅軍的故事,以及王震的軍墾和數年前部隊維穩的故事,但於我,卻時不時就吟出了于右任在河西走廊留下的名詞:“ 多少古城名將,至今想象,白頭醉臥沙場”,而眼前就是這樣的一塊乾涸的地方呀!
西部確實乾涸了。張騫當年出走西域,報告給漢武帝的是一路土肥草茂,尤其塔里木湖四邊的十六個小國。河西走廊當年土肥草茂牛羊成群到什麼程度,十六個小國又如何地富饒美麗,史書上未能記載,我也無法想象,但現在河西之地走那麼一天,眼見的是戈壁,戈壁,還是戈壁,而塔里木波濤還在,卻波濤不再激盪,是沙山沙梁沙溝沙川,昔日城堡一半被沙埋著,一半殘骸寂然,那成片成片站著的,倒下的,如白骨的胡楊林,風捲著沙忽東忽西,如漂浮的幽魂。在每一個住過的夜晚———這裡的夜都寂寞的———月亮星光特別的亮,守候著城堡或山峰戈壁,黑的世界裡就隱隱產生著一種古怪的振動,傳遞給你的是無處不在的神秘與恐懼。
人實在是無法征服大自然,大自然卻偏偏要讓人活著。
歷史的故事,正史上野史上都記載了,我聽到的是玉門油田初開發時渴死了許多勘探人員,他們的墳墓現在還在玉門,每年清明,活著的人去掃墓,除了燃香焚紙,就是背一壺水澆在墳頭。我們去了那一片墳地,正好碰上一位老太太往一座墳上澆水,她說她昨晚又夢見他了,他仍然是張著嘴喊渴,“ 渴死鬼給我託夢哩!”她眼淚撲簌簌流下來,“ 他給我託了一輩子的夢,從來都是喊渴!”原來墳裡埋著的是一位年輕的勘探隊的司機,五十年前他們在熱戀著,他在一次出車時,半路里汽車拋了錨,結果就困在沙漠裡渴死了。發現時人在汽車東邊一里多地方趴著,身下是雙手挖開的一個坑,面朝著坑底,滿鼻滿口是沙,身子卻幹縮如小兒。她是去了現場,抱著屍體哭了一場,然後去汽車上一揭坐墊,坐墊下還有兩軍用水壺的水,她又是“ 啊”地一聲就昏了。因為出發前,年輕的戀人讓她備水,她是備了三壺的,卻想為了能讓他節省,將兩壺藏在坐墊下,她只說他會發現的,誰知他竟那麼老實,喝完了一壺後就活活地渴死。她現在是有了丈夫並有了孫子的人,但幾十年來這件事讓她靈魂難以安妥,“ 他死前一定是恨我的,”她說,“ 恨我只備了一壺水!”見過了這位老太太后,我們在以後的行程裡,凡到一地,出發時都得買整箱的礦泉水,惟獨一次去看一個烽燧,心想半天就可以返回了,而且沿途也能買到水的,沒想路上竟未能買到水,就口渴得吐不出唾沫來,翻了丟棄在車廂角的一堆礦泉水空瓶,企圖某個瓶裡還殘留一口水,但沒有,那隻蒼蠅竟藏在其中。鼻孔越來越往外噴熱氣,嘴唇上先是有一種分泌物,黏黏的,擦下聞聞,有一股臭味,接著手開始粗糙,毛孔看得明顯,而且情緒極壞,叼一支菸去吸想分散注意力,菸蒂吐沒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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