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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山羊和駱駝能站住。他說到的“ 站”字對我十分震驚,眼前的這位漢子,頭小小的,留著鬍子,有幾分山羊的相貌,而個子很高,長腿有些彎,倒像是駱駝的神氣,———山羊和駱駝在這裡站住了,憑著一口水井!這漢子也站住了,站住了在這片戈壁灘上惟一獨居的牧人。
善鄯的那片戈壁灘上發現了一口井,但是,不是任何戈壁灘上都有井能被發現,人在大自然中實在難以人定勝天,是可憐的,無奈的,只有去屈服,去求得天人合一。所以,我看到的生活在這裡的人都是高高的個子,乾乾瘦瘦的身板,而我僅僅幾十天裡,人也瘦下去了一圈,屁股小了,肚子也縮了下去,重新在皮帶上打眼。在這一點上,人是真不如了草木,瓜是透過細細的藤蔓將地下水吸上來,一個瓜保持了一個凝固的水泉,一串葡萄是將水結聚成一堆顆粒。我曾經讀過在新疆生活了一輩子的周濤的一篇文章,他寫道:“ 如果你的生活周圍沒有偉人、高貴的人和有智慧的人怎麼辦?請不要變得麻木,不要隨波逐流,不要放棄向生活學習的機會。因為至少在你生活的周圍還有樹,會教會你許許多多東西。”列夫·托爾斯泰也說過一句話:我們不但今天生活在這塊土地上,而且過去生活著,並且還要永遠生活在那裡。西部遼闊,但並不空落,生存環境惡劣,卻依然繁衍著人群,而內地年年有人來這裡安家落戶。我肅然起敬的是那些胡楊林,雖然見到的差不多像矽化木石一樣,枯禿,開裂,有洞沒皮,它是站著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腐的,那些沙柳呢?沙棘呢?駱駝草呢?還有許許多多不知名的野草,它們原本可能也是喬木,長得高高大大,可以做棟樑的,但在這裡卻變成矮小,一蓬蓬成一疙瘩一疙瘩,葉子密而小。更有了兩種草———鬼知道叫什麼名字——— 一種葉子竟全然成了小球狀,如是粘上去的沙粒,一種葉子已經再也稱不上是葉子了,而是刺,堅硬如針般的棘。我蹲下去,後來就跪下膝蓋,將那球狀的葉子摘下,也讓硬棘像箭頭一樣扎滿了褲腿,而淚水長流。
缺水使我們變成了沙一樣的葉子(4)
可以說,就是在孤零零的一口井和一個牧人的戈壁灘上,我再也不敢嘲笑隴西那裡的小毛驢了,再也不敢嘲笑河西走廊的女人臉上的“ 紅二團”了,再也不敢嘲笑這裡長不大的小黃白菜,麻色的蝴蝶,褐色的蜘蛛和細小的蚊蟲。我又開始撥通她的電話,我是那樣的平靜和自然(令我吃驚的是我的話語又充滿了機智和幽默),我竟然給她報告著我從天山下來是去了一次胡都壁縣,車如何在一條幹涸的河床上奔走了數個小時,又在山窩子裡拐來拐去,就是為著去看那裡的巖畫。看巖畫就是為了看原始人畫中的性的崇拜。我說,人都是符號一樣的線刻,在兩條細線為腿的中間,有一條線直著戳出來比腿還長,像一根硬棍,棍頭又呈三角狀。古人的生殖器真就那麼大嗎?我又聯想到了曾在雲南見過的女性生殖器的石刻,那是在一個石窟裡,兩尊佛像之中的上方就刻著那個圖案,朝拜者去敬佛時也為女陰圖磕頭,末了用手去摸,竟將圖案摸得黑光油亮。我還聯想到了在我的故鄉商州,前幾年我曾從倒塌的一個石洞口爬進去,裡面竟大得出奇,到處是新石器時期人留下的穀子,穀子已腐敗成灰,腳踩上去,騰起的塵霧嗆得人難以久呆,而就在谷灰邊有一大堆男性生殖器的石雕。古人的東西那麼大,簡直令我滿臉羞愧。她說,我給你講一個笑話吧,一對年輕男女在夜裡的公園談戀愛,男的一直拉著女的手,女的卻側過身子有些不好意思,男的就衝動起來,將他的塵根掏出來塞進了女的手裡,女的說了一句:謝謝,我不吸菸。我在電話裡笑起來,說:好哇,你就這麼作踐我們男人?!她說,這就是你們現在生活在內地的漢人。我說難道你不是漢人?她說:我當然不是。這令我大吃一驚,問她是哪個民族的,她卻不肯說明,只強調絕不是漢人,而且父母也絕不是同一民族。我是個混雜種吧,你想想,你們漢人能有我對你這麼不近人情嗎?我說這話怎麼講。她說:像你這樣的人,多少美麗的女人圍著你,現在的社會麼,你想得到誰那還不容易嗎?我說,可就是得不到你!她說,我是一個屬於另一個男人的人了。我便正經說明,我是希望我們回去之後能見見你的丈夫。我說這話的時候,全然一派真意,以前我們在一起,她是曾提說過她的丈夫,我是強烈反對過她提到她丈夫——— 一個愚蠢而討厭的女人才在與別的男人在一起時提說她的丈夫的———但現在我想見見她的丈夫,希望也能與他交上朋友,並當面向他祝福。她在電話裡連說了三聲謝謝,她說她的丈夫其實很醜,又沒有大的本領,但像我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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