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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問到的地址,一路問人才來到你家。
那是一棟掩映在綠樹中的老宅子,寬厚的黑色木門有些古舊了,露出斑駁的紋路。我按了按旁邊的門鈴,等了一會兒才聽到對講機裡傳來一個低沉的男聲:“喂?”
我立刻貼近去大聲道:“文森!是我,我……我是小誠。”
對方停頓一下道:“進來吧。” 大門在無人的情況下緩緩地開啟了,我走了進去。高大的圍牆內是幽靜的中國式庭院,細石子鋪成的灰色小路兩旁是綠色的低矮的寬葉灌木,牆邊種了一排美人蕉,旁邊安置著嶙峋的假山,中間則夾雜著許多綠得深淺不一的不知名的植被,更遠處是一個小小的幽深池塘,裡面有許多五彩斑斕的錦鯉安逸地游來游去。長滿青色苔蘚的池塘邊立著一座紅漆柱灰瓦頂的小亭子,你爸爸正揹著一隻手在亭子裡餵魚。
他全身上下一套寶藍色暗團花的寬鬆唐裝,腳上一雙黑色白底布鞋,儀態閒適得不得了。他聽到了我的腳步聲,轉過身來對我道:“徐誠是嗎?過來坐。”
我萬萬沒想到會碰見你的父親,在我的印象中,你爸爸是忙得沒有時間回家的大人物,連你的家長會都很少露面。我走進亭子對他道:“文叔叔你好,我來找文森。”
他點點頭,指著亭子裡的石頭墩子讓我坐,他自己則在石桌對面為我沏茶。我們家只有我媽喝茶,超市裡賣的十塊錢一盒的茶包用果珍的玻璃瓶泡著能喝上半年,衝第一遍還有些澀澀的苦味,第二遍第三遍就淡得跟白開水似的,所以我從小就不明白品茶有什麼滋味。
你爸爸推給我一個白底青花瓷茶杯,我道聲謝接過來,白瓷的杯子裡面是金橙色的茶水,半點雜質也沒有,湊近了撲面一股茶香,待到喝下肚去,舌尖上彷彿還殘留著悠遠的甘甜,讓人禁不住一口一口地把茶水喝個精光。你爸爸笑了笑,要再幫我倒一杯,我卻不好意思地拒絕了。
他坐在對面很悠閒地同我聊天,問了問我們在學校裡念什麼書,平時裡班上的同學好不好相處,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他。這時我才發現桌子上攤開著一本毛筆字手抄的《毛澤 東詩選》,其中一首我們剛剛學過——《詠梅》。
你爸爸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很和藹地問我讀不讀毛主席的詩。我不好意思地笑一笑。
你爸爸翻著手抄本的詩詞對我說:“年輕人應該多讀讀書,像我到了五十歲還是喜歡毛主席的詩詞,他的詩寫得好,‘蒼山如海,殘陽如血’。了不起啊。如果不做大政治家,他一定是一位大藝術家。近代的詩人沒有能超過他的,貝多芬的某些曲子倒是跟他的意境有相似之處,但是還是比不上毛澤 東的氣魄。你看他的《詠梅》——‘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我看了很感動。還有他的‘虎踞龍盤今勝昔,天翻地覆慨而慷’,那種博大的宇宙感,那種胸懷和理想,你們年輕人應該好好學習。”
我點點頭。我問他這本詩集是誰抄錄的,你父親答道:“每一行字都是我寫的。”
我有些佩服他。你爸爸的字寫得很狂、很有氣概,可見是有書法功底的,而且難得在百忙之中還肯一筆一劃地抄詩,他說他喜歡讀書不是隨口胡謅。我聽說很多暴發戶買書是為了充門面,但是你爸爸很有思想、很有氣質,他是個真真正正的讀書人,而且讀得很深、很透。
他還要再說些什麼,身後的小路上突然拐出來一位身穿棕色西裝的精幹中年人,他俯下身在你爸爸耳邊說了些什麼,你爸爸緩緩起身道:“文森平時不住在這裡,難得有同學來找他,你不如留下來吃頓便飯。”
我吃了一驚,首先是你初中剛畢業已經同父親兩處分居,其次是你爸爸跟你的聲音太相似。我急忙擺手:“不用了,文叔叔,文森不在就算了。我這就回家去。”
他也沒有再堅持,轉頭對身邊的中年人道:“趙秘書,你找人把這位小同學安全地送回去。” 趙秘書點頭稱是。這一次不管我怎麼拒絕他們也沒有改變主意,最後坐在一輛黑色的奧迪裡回到家。
文森,我想不出你恨你爸爸的理由。我看到他就覺得看到了幾十年以後的你,想著他和你身上流著相同的血,我就無法對他冷漠起來。當然也許是我太理想化了。我總希望大家都能和和氣氣地相處,世界太平,歲月靜好。我看到你恨他總覺得有些心疼。做兒子的是沒法永遠恨著自己的父親的,很多時候,你一邊恨他,一邊也在恨著自己。我希望你好好的,有很多很多的愛,很少很少的恨,如果你覺得做不到,就來找我吧,對我說:徐誠,把你的愛分我一點兒。我就會給你很多很多的愛,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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