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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這件事唯一的收穫是寫了一篇聲情並茂的抨擊封建迷信的作文,並作為我初中生涯中唯一一篇八十分以上的作文被我媽永久地儲存了下來,至今還在我房間的牆上掛著。現在回想起來,老頭兒算命也不能說不準,起碼說我父母宮晦暗是應驗了的。
我一直不覺得自己的命不好。雖然我爸媽在高一那年雙雙離世,但是我和他們在一起的十五年非常幸福,所以我一直無法理解你憎恨父親的原因,我總覺得父子之間沒有什麼是說不開的,他就是再壞,也改變不了兩個人血緣上的牽絆。
我第二次見到你爸爸,是在初三的畢業考之後。
自從我們在教學樓後牆邊不歡而散,你重新對我冷淡起來,這冷淡又跟從前的冷淡不同。你以前對我是視而不見的。徐誠?好像有這麼一個人。長什麼樣子?不太清楚。我可以肆無忌憚地在背後看著你,因為你永遠不會發覺。而這次卻不太一樣。不管是在教室也好、操場也罷,只要我悄悄注視你超過三秒,你一定會轉頭兇狠地瞪回來。我以為是你眼角的餘光發現了我,每次上體育課都最後一個趕到,好站在隊伍的尾巴默默觀察你。即使這樣你好像還是會發覺,雖然不能公然在老師的眼皮子底下轉頭瞪人,但是脖子後會焦躁地泛起一片紅色的疙瘩。我以為你會再帶人打斷我的肋骨,一直等啊等啊,等到初三畢業了你也沒有來。
我這輩子再也沒有一次像初三下半年那樣努力過了。你平時上課睡覺,考試成績卻不壞;我平時上課認真聽講,考起試來卻一塌糊塗。有一次我路過老師辦公室,聽到大黑框和你爸爸打電話,說你的成績進入省重點完全沒問題。我站在門口默默地聽著,終於忍受不住難過到廁所躲了一會兒。我從來沒有這樣對自己的命運感到無力。我不想和你分開,哪怕你討厭我,我也想悄悄地呆在你身邊看不見的角落。可我的成績是進不了省重點的。我每天兩點睡覺,六點起床,一邊坐公共汽車一邊背英文單詞,上個廁所也不忘記拿語文課本。到了最後兩個月,我的眼睛下面兩個深深的黑眼圈,每天起床都能在枕頭附近找到大把掉落的頭髮。連我爸都覺得我用功得太厲害了,他以前從來沒對我說過這種話,我爸的哲學就是“人只有力氣是使不完的”。可是他半夜來敲我的門,破天荒地對我說:“小誠,考得差不多就可以了。唸書也要注意身體。我和你媽想要你努力,不是要你搏命。” 我一邊機械地點頭說爸我知道了,你先去睡吧,一邊眼也不抬地埋頭苦讀。
到了考試的那一天,我緊張得走路都是同手同腳的,語文外語的卷子上寫了什麼根本記不起來。
考完最後一科的時候,我抱著書包站在走廊裡無聲地哭了出來。那個樣子真是丟人極了。可當時我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你啦。我們兩個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又強壯又聰明,會上最好的高中,會念最好的大學,我們不過在人世短暫地相遇,馬上又要彼此背道分離,不管我多麼努力也拍馬趕不上你。我難過得要命,被人笑話也顧不得了。正在這個時候你跟另外一個同學一起走出考場,對方問你考得怎麼樣,你伸了一個懶腰道:“還不錯。” 我們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你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就這樣走了過去。
我蹲在人來人往的走廊上無聲地大哭起來。
暑假的第一個月我過得渾渾噩噩的。我媽每天都讓我出去走走,我也懶得動。姐姐大學畢業剛找到工作,暑假在單位實習不能回來。每天早上爸媽出去上班,我就慢吞吞地起床吃早飯,看著窗外的人流來來往往,天上的雲朵緩緩飄移,不知不覺就過了一整天。我爸媽還以為我高中升學考試落榜了才失望成這樣的,每天不著痕跡地說些安慰我的話,看到電視裡播放考試相關的話題就迅速地轉檯,有時候會在飯桌上像說相聲似的抨擊應試教育的弊端。我姐人不在身邊卻常常打電話回來,還慷慨地拿出第一個月的工資給我買了一支諾基亞手機。我把玩著手機卻覺得空虛,那個想要給他打電話的人已經遠遠地把我拋下了。
這樣過了二十來天,連放榜也沒心情去看,只等著成績單寄到家裡,有沒有考上高中,考上什麼高中,我都無所謂。突然一天中午我接到了大黑框的電話,他劈頭蓋臉地問我:“你怎麼不來學校領成績單?”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支支吾吾地胡亂搪塞一通。
大黑框壓根兒不在乎我說了些什麼,他興奮地跟我報告好訊息:“徐誠你考上了。”
“啊?”我嚇了一跳。難道是考上了省重點?
大黑框道:“你考上了C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