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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樣,讓人無法忽視。我就這麼站在視窗和他遠遠地對望,我們誰也沒有舉起手和對方打招呼,誰也沒有動一下,然後我就落荒而逃了。就像昨天我逃跑一樣,我心裡知道自己做了件挺丟人的事兒,但是我的身體在我的大腦反應之前已經行動了。我進了屋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會兒,然後跳起來抽了自己一耳刮子。你這是幹嘛呢,徐誠,做人不帶這麼膩膩歪歪的!我對自己這麼說,然後三步並作兩步走到窗戶前。我得為昨天的事兒跟他道歉,我這麼想著探出頭去,可是他已經不見了。
我不知道假洋鬼子是怎麼想的,不過換成是我,一定覺得對方是神經病:第一次見面為了個沒什麼大不了的屁事兒破口大罵,第二次見面好好地坐著說話卻突然像見了鬼似地跑了,第三次遠遠看見了卻假裝不認識地轉頭就走。我跟你這麼一說都覺得自己臉上臊地慌。文森,我得好好調整調整自己,不能出了個車禍連人也不知道怎麼做了,我爸得氣得從墳墓裡跳出來槌我。
後面醫生來巡房了。負責我的醫生姓劉,跟我姐夫是特別鐵的朋友,兩個人在大學裡就認識了,經常一起打飯打球打人打麻將。我當初醫藥費緊張是他拍著胸口幫忙轉院的,平時也很照顧我,是個頂頂講義氣的男子漢,可惜長得太愛國了,臉上被青春的痕跡腐蝕得像月球表面一樣,到現在還沒找到老婆。可是他個性特別好,一點兒也不以自己的外貌為異,我醒過來第二天他來巡房,我身體虛弱還不怎麼能動呢,他把臉湊上來,表情拉得平平地問我:“哎,你覺得我醜嗎?” 我尷尬得眼神亂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跟他一起巡房的護士大罵:“醜死了你!知道自己長得醜就別出來嚇人!”劉醫生樂得哈哈大笑。
我覺得劉醫生是個挺聰明的人,而且他的聰明跟其他人不一樣,具體是什麼我也說不出來,但是你們兩個有點兒像。劉醫生喜歡板著臉新聞聯播似的問一些特別不著調的問題,你看著他的表情覺得他的問題嚴肅得能登在《人民日報》頭版頭條,但是用腦袋仔細一想就覺得這問題就是狗屁屁,傻子才回答呢。他看著有人被他的話迷惑得左支右絀就樂不可支。醫院裡的護士被他耍了個遍,可是每個人又忍不住喜歡他。
這讓我又想起當初和你在一起的事兒了。那時候你常常在課堂上睡覺。早上的課程大多是語數外,有時候也有物理和化學,音樂美術之類的初中一二年級還有,到了三年級基本上就被佔去幹別的了。我的座位跟你隔了半個教室,你坐在最後一排,我坐在正中間。你從早自習的鈴響就開始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常常到了上第一節課的時候頭還沒抬起來。早自習沒有老師,一向是由班長代管。其他人睡覺他肯定得上去敲敲桌子,提醒一聲,但是你睡覺他從來就當看不見,被提醒的人也不會跟他扯皮說:哎哎,文森也睡著呢,你怎麼不管管?大家好像有志一同地不去招惹你,但是卻會在背後悄悄地議論你,因為你跟我們全都不一樣。奇怪,到底是不一樣在哪裡呢?我好像沒辦法描述出來。總之,我的眼睛總能很輕易地找到你。初中的時候大家每天都要穿豔綠色的校服,打眼一看就像是長了滿教室的綠汪汪的油菜,別提多難看了,可是在那麼多人中,只有你是不同的。其他人穿上綠校服總是顯得面黃肌瘦,整張臉都被映得青青的,加上功課重免不了有些黑眼圈,像是多少年沒吃飽飯,只有你穿綠色挺拔得像棵杉樹,就是趴在那裡睡覺,周圍的陽光也比其他地方燦爛些。
啊,對了,睡覺。那一天你在大黑框的課上睡覺。
我現在回想起來,大黑框帶給我的痛苦比我這輩子遇到的所有老師加起來的總和還要多。他既不是漠視我也不是厭惡我,這兩者我會應付得好得多;他像一個負責的老師一樣關心我,看起來似乎令人感動,可是那關心後面總有一些掩不住的黑暗惡意,時不時地像躲在暗處的怪獸一樣伸出利爪撕扯我的皮肉。以至於我到今天也弄不明白大黑框到底對我抱著一種什麼態度。他一會兒把我罵得比狗屎還不如,好像我會從此變成社會的渣滓,人類中的廢物;一會兒又像聖徒耶穌一樣要敞開胸懷接納我、拯救我,把我當做是上天賦予他的神聖使命。不管哪一種都把我折磨得夠嗆。我雖然記性不好,但是不缺乏欣賞美的能力,好的文字我也喜歡,託他的福,語文從此變成了令我聞風喪膽的科目。
說起來,那天的天氣非常好,就像今天一樣,太陽是暖的,風卻很涼,你像只貓似的趴在窗邊的課桌上睡覺,連老師走進來也沒有發覺。大黑框那一天異常憤怒,他手裡拿了一沓卷子,一走到講臺就“啪”地一聲把考卷砸在上面。他確實有憤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