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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另一個閒閒介面:“青蛙也掛不住呀,能掛住的那是黑山老妖。” 平時劉醫生早就反唇相譏了,醫院裡打口仗沒幾個人是他的對手,這一回虎落平陽被犬欺,腿疼得冒了一頭的冷汗,連連告饒:“大姐您輕點行麼?我這腿是肉長的,不是木頭啊。” 護士長白了他一眼,好像在說:“就你毛病多。” 下手倒是更小心了。一群人在他的病床邊嘰嘰喳喳地打趣,直敲得他求爺爺告奶奶地連下個月的工資都獻出來請客才意猶不盡地散了。有一個護士留得最晚,人都散盡了她才扶著門回過頭來,輕輕地道:“謝謝你,劉醫生。” 一邊說一邊臉就紅了。我在一邊看著,她的身材嬌小,臉蛋圓潤,眉目可親。我真為劉醫生感到高興,他是個有福氣的人。
第二件事是假牙老太太離開了醫院。聽說她的子女已經在國外幫她聯絡好了醫生,馬上就能開刀動手術。我雖然很捨不得她,但是也知道她的病是一天都拖不得的,早一天動手術就多了許多生存的希望。臨行的早上,我去送她,老頭子安安靜靜地坐在車裡,還是穿著我第一次看到他時穿的那套中山裝,帶著一頂棕色的寬邊呢帽。老太太幫他把帽子正了正,對車窗外的我愁道:“這下好了,不知道去了美帝國主義的土地上,他到哪兒找抗美援朝的防空洞呢?” 我憋不住笑了出來,然後眼眶就紅了。
車子那邊,老太太的兒子和假洋鬼子低聲交談。天氣正好,春風裡帶來淡淡的青草香味。
老太太拍拍我的腦袋道:“好啦,別給大娘垂喪著臉。男孩子要堅強一些,我活了六十幾歲,槍林劍雨裡出來,什麼事兒都見過了,小小的癌細胞哪能打倒我?”
我握著她的手笑了笑。
她細細地看了我一陣,鄭重地道:“大娘有些話要叮嚀你,你聽不聽?”
我點頭:“我聽,大娘你說。”
她低頭想了想,問我:“你家裡還有什麼人麼?”
“我爸媽都去世了,還有一個姐姐。”
“就是你每天寫信的那個?”
我臉紅了一下。“不是。寫信的是別人……”
“怎麼沒見她們來看你?”
我遲疑半晌,才慢慢道:“是我不好。我做了件事,惹得姐姐生氣。”
“天大的事,能比弟弟的命更重要?就算你姐姐生你的氣,你心上人怎麼也不來?”
我被這句話刺得生疼,緩了好一陣才喘過氣。
“你別怪大娘說話直。有些事兒,藏著掖著反而不好。做人最好是坦坦蕩蕩的,大風大浪來了也不怕。最怕鑽牛角尖,就是頂尖子的聰明,鑽進去出不來,到時候誰也救不了。”
我聽著有些摸不著頭腦。
她嘆口氣。“我以前有個哥哥,跟你倒是挺像。不過他可比你聰明多了,讀書從來只要讀一遍,早早地就考上了大學。那個年代,想考上大學,可難著呢。”
我第一次聽她說起家裡的事,不覺點點頭。
“我問你。你覺得人生在世,什麼最重要?”
我想了很久還是沉吟不決。
“我這個哥哥頭腦也好,外貌也好。從大學出來做了醫生,找了個物件也是他們醫院裡頂頂漂亮的護士,誰看到了都說是郎才女貌。兩個人處了一段時間,準備結婚,然後文革來了。我們家成分不好,很快就被化成了黑五類,後來又查出來有個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在臺灣做官,更是雪上加霜。我哥哥被醫院停職,每天就是批鬥寫檢查,再批鬥再寫檢查,讓他交代自己是怎麼背叛國家背叛人民成為特務的。他的未婚妻受不了壓力,跟他劃清界限,不久就嫁了一個部隊的團長。我最後一次見到他,他正被人壓著遊街,頭髮剃了一半,脖子上掛著“我是國民黨特務”的牌子,被一個鬍子還沒長全的紅衛 兵押著,走慢了點兒就是一腳。我站在人群裡,他從我身邊走過去,看到了卻像沒看到一樣,眼皮也不動一下。沒過多久,就在夜深人靜時用一條褲帶上了吊。”
我沉默著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半晌才道:“時代不同了……”
老太太笑了笑。“年紀大了,很多事都不想回憶。這件事我連自己的兒子都不提,只說給你聽。那個年代受批鬥的人多得是,有的人活下來了,有的人卻沒了。要我說,富貴榮華、聰明才智,哪一個都比不過想得開。人生起起伏伏,哪有花常開、月長圓的時候。沒有什麼苦難是熬不過去的,只要你肯熬。”
我低頭不語。
“小誠,你記著大娘的話。你的人生還很長,還會遇到很多人很多事,即使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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