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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邪、優劣都滌洗乾淨,再有情的人也絲毫無力挽救。那麼,我們是不是就因此而捻頹喪、優柔不前呢?是不是就坐等著時空的變化呢?
我覺得大可不必,人的生命雖然渺小短暫,但它像一扇晴窗,是由自己小的心眼裡來照見大的世界。
一扇晴窗,在面對時空的流變時飛進來春花,就有春花;飄進來螢火,就有螢火;傳進秋聲,就來了秋聲;侵進冬寒,就有冬寒。闖進來情愛就有情愛,刺進來憂傷就有憂傷,一任什麼事物到了我們的晴窗,都能讓我們更真切的體驗生命的深味。
只是既然是晴窗,就要有進有出,曾擁有的幸福,在失去時窗還是晴的;曾被打擊的重傷,也有能力平復;努力維持著窗的晶明,哪些任時空的梭子如百鳥之翔在眼前亂飛,也能有一種自在的心情,不致心亂神迷。有的人種花是為了圖利,有的人種花是為了無聊,我們不要成為這樣的人,要真愛花才去種花——只有用〃愛〃去換〃時空〃才不吃虧,也只有心如晴窗的人才有真正的愛,更只有愛花的人才能種出最美的花。
——一九八二年八月二十五日
籮筐
午後三點,天的遠方擂過來一陣轟隆隆的雷聲。
有經驗的農人都知道,這是一片欲雨的天空,再過一刻鐘,西北雨就會以傾盆之勢籠罩住這四面都是山的小鎮,有經驗的燕子也知道,它們紛紛從電線上剪著尾羽,飛進了築在人家屋簷下的土巢。
但是站在空曠土地上的我們——我的父親、哥哥、親戚,以及許多流過血汗、炙過陽光、淋過風雨的鄉人,聽著遠遠的雷聲呆立著,並沒有人要進去躲西北雨的樣子。我們的心比天枯還沉悶,大家都沉默著,因為我們的心也是將雨的天空,而且這場心雨顯得比西北雨還要悲壯、還要連天而下。
我們無言圍立著的地方是溪底仔的一座香蕉場,兩部龐大的〃怪手〃正在慌忙的運作著,張開它們的鐵爪一把把抓起我們辛勤種植出來的香蕉,扔到停在旁邊的貨車上。
這些平時扒著溪裡的沙石,來為我們建立一個更好家園的怪手,此時被農會僱來把我們種出來的香蕉踐踏,這些完全沒有人要的香蕉將被投進溪裡丟棄,或者堆置在田裡當肥料。因為香蕉是易腐的水果,農會怕腐敗的香蕉汙染了這座乾淨的蕉場。
在香蕉場堆得滿滿的香蕉即使天色已經晦暗,還散放著翡翠一樣的光澤,往昔豐收的季節裡,這種光澤曾是帶給我們歡樂的顏色,比雨後的彩虹還要舢亮;如今變成刺眼得讓人心酸。
怪手規律的呱呱響聲,和愈來愈近的雷聲相應和著。
我看到在香蕉集貨場的另一邊,堆著一些破舊的棉被,和農民棄置在棉被旁的籮筐。棉被原來是用來墊嬌貴的香蕉以免受損,籮筐是農民用來收成的,本來塞滿收成的笑聲。棉被和籮筐都賤滿了深褐色的汁液,一層疊著一層,經過了歲月,那些蕉汁像一再凝結而乾涸的血跡,是經過耕耘、種植、灌溉、收成而留下來的辛苦見證,現在全一無用處的躺著,靜靜等待著世紀末的景象。
蕉場前面的不遠處,有幾個小孩子用竹子撐開一箇舊籮筐、籮筐裡撤了一把米,孩子們躲在一角拉著繩子,等待著大雨前急著覓食的麻雀。
一隻麻雀咻咻兩聲從屋頂上飛翔而下,在蕉場邊跳躍著,慢慢的,它發現了白米,一步一步跳進籮筐裡;孩子們把繩子一拉,籮筐砰然蓋住,驚慌的麻雀打著雙翼,卻一點也找不到出路地悲哀的號叫出聲。孩子們歡呼著自牆邊出來,七八隻手爭著去捉那隻小小的雀子,一個大孩子用原來綁竹子的那根線繫住麻雀的腿、然後將它放飛。麻雀以為得到了自由,振力的飛翔,到屋頂高的時候才知道被縛住了腳,頹然跌落在地上,它不灰心,再飛起,又跌落,直到完全沒有力氣,蹲在褐黃色的土地上,絕望地喘著氣,還憂戚地長嘶,彷彿在向某一處不知的遠方呼喚著什麼。
這捕麻雀的遊戲,是我幼年經常玩的,如今在心情沉落的此刻,心中不禁一陣哀慼。我想著小小的麻雀走進籮筐的景況,只是為了啄食幾粒白米,未料竟落進一個不可超拔的生命陷阱裡去,農人何嘗不是這樣呢?他們白日裡辛勤的工作,夜裡還要去巡迴水,有時也只是為了求取三餐的溫飽,沒想到勤奮打拼的工作,竟也走入了命運的籮筐。
籮筐是勞作的人們一件再平凡不過的用具,它是收成時一串快樂的歌聲。在收成的時節,看著人人挑著空空的籮筐走過黎明的田路,當太陽斜向山邊,他們彎腰吃力的挑著飽滿的多筐,走過晚霞投照的田埂,確是一種無法言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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