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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房客全都擠在那裡,不過他們都沒有跨進這間房子的門坎。只有一段蠟燭頭照耀著這個場面。
這時跑去叫姐姐的波蓮卡穿過人群,從穿堂裡迅速擠了進來。她進來了,由於急急奔跑,還在氣喘吁吁,她摘下頭巾,用眼睛尋找母親,走到她跟前說:“姐姐來了!在街上遇到了她!”母親讓她也跪在自己身邊。一個姑娘悄無聲息、怯生生地從人群中擠了過來,她突然出現在這間屋裡,出現在貧困、破衣爛衫、死亡和絕望之中,讓人感到奇怪。她穿的也是襤褸的衣服;她的衣服都很便宜,不過像街頭妓女那樣打扮得頗為入時,合乎在她們那個特殊社會里形成的趣味和規矩,而且帶有明顯、可恥的露骨的目的。索尼婭在穿堂門口站住了,沒有跨進門坎,好像不好意思地看著屋裡,似乎什麼也沒看明白,而且忘記了她穿的那件幾經轉手倒賣、她才買到手、可是在這裡卻有傷大雅的彩色綢衣,綢衣後面的下襬長得出奇,讓人覺得好笑,忘記了那條十分寬大、堵住了房門的鐘式裙,忘記了腳上的那雙淺色皮鞋,忘記了夜裡並不需要、可她還是帶著的那把奧姆佈列爾①,也忘記了那頂插著根鮮豔的火紅色羽毛、滑稽可笑的圓草帽。從這頂輕浮地歪戴著的帽子底下露出一張瘦削、蒼白、驚恐的小臉,嘴張著,兩隻眼睛嚇得呆呆地一動不動。索尼婭個子不高,有十七、八歲了,人很瘦,不過是個相當好看的淡黃色頭髮的姑娘,有一雙十分漂亮的淡藍色眼睛。她凝神注視著床,注視著神甫;由於趕了一陣路,她也氣喘吁吁的。最後,人群中一陣竊竊私語以及有人說的幾句話,大概都飛進了她的耳朵裡。她低下頭,一步跨過門坎,到了屋裡,不過仍然站在門口。
①法文ombrelle,“小傘”之意。
懺悔和授聖餐的儀式都結束了。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又走到丈夫床前。神甫後退幾步,走的時候對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說了幾句臨別贈言和安慰她的話。
“叫我怎麼安置這些孩子呢?”她指著孩子們,很不客氣而又氣憤地打斷了他。
“上帝是仁慈的;信賴至高無上的上帝的幫助吧,”神甫說。
“哼!仁慈的,可是不管我們!”
“這是罪過,罪過,夫人,”神甫搖著頭說。
“可這不是罪過嗎?”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指著奄奄一息的丈夫,高聲叫喊。
“也許,那些無意中給你們造成不幸的人同意給予補償,至少會賠償你們失去的收入……”
“您不理解我的意思!”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揮了揮手,憤怒地叫嚷。“為什麼賠償?因為是他,這個醉鬼,自己鑽到馬蹄底下去的!什麼收入?他沒有收入,只有痛苦。因為他,這個酒鬼,把什麼都喝光了。他經常偷走我們的東西,拿到小酒館去,把自己的一生,還有我的一生,全都在小酒館裡毀掉了!他要死了,真是謝天謝地!損失會少些了!”
“臨終的時刻應當寬恕,這卻是罪過,夫人,這樣的感情是極大的罪過!”
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在受傷的丈夫身邊忙亂地照料他,給他喝水,擦掉他頭上的汗和血,擺正枕頭,雖然忙個不停,有時還抽空轉過臉去,和神甫說幾句話。現在她卻幾乎是發瘋似地突然向神甫撲來。
“唉,神甫!空話,這只不過是些空話!寬恕!要是他沒給軋著,今天又是喝得醉醺醺的回來,他身上只有一件襯衣,已經穿得又舊又破,他倒可以倒頭就睡,我卻得直到天亮洗個不停,洗他的破衣爛衫,洗孩子們的衣服,然後在窗外晾乾,天矇矇亮,我還得坐下來縫縫補補,——這就是我的一夜!……為什麼還要寬恕呢?我本來就已經寬恕了!”
一陣從胸膛裡咳出來的、可怕的咳嗽打斷她的話。她咳出一口痰來,吐在手絹兒上,拿給神甫看,同時痛苦地用另一隻手緊緊按著胸口。手絹兒上全都是血……
神甫低下頭,什麼話也沒說。
馬爾梅拉多夫已經在咽最後一口氣了;他目不轉睛地瞅著又俯身看著他的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的臉。他一直想要對她說句什麼話;他努力轉動著舌頭,含糊不清地說出幾個字來,但是卡捷琳娜·伊萬諾芙娜懂得他是請求她寬恕,立刻用命令的口吻對他大聲喊道:
“別——說——話!用不著!……我知道你想說的是什麼!”受傷的人不作聲了;但這時他那毫無目的東張西望的目光落到了門上,他看到了索尼婭……
“這是誰?這是誰?”他突然聲音嘶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神色驚慌不安,眼睛恐懼地望著門口,女兒就站在那裡,他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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