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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微微紅了,一把奪過來,斥道,“沒見識的東西,連這也敢拿來胡亂使!”嘴上這麼說,卻不罰他,自顧著小心翼翼地順那扇沿細細撫了遍。
他拇指上套著那滿綠的扳指擦著扇骨輕輕一陣響,倒讓他凝神往扇面上看過去,離得那麼近只看了個模模糊糊,卻柔和得心底的煩躁平靜下來。
多鐸六歲的那一年,努爾哈赤因為阿巴亥與大貝勒代善“私通”之事勃然大怒,廢除阿巴亥大妃的名號,一時之間,朝野譁然。
那風雨飄搖的日子他總是記得的。額娘從父汗那裡回來,和往日一般走得娉娉婷婷穩穩當當。一雙芙蓉剪水的眼殊不露半分悲傷,亦不見任何失望與不甘,嘴角甚至微微噙著點笑。他一直以為額娘是深宮裡一顆夜明珠,在父汗的百般呵護下才燦若星輝,直到她隻身帶著他們兄弟三人毫不猶豫離去時,他才知道那姣花照水,弱柳扶風的嬌美紅顏之下是怎樣的傲氣怎樣的堅定。
那一年叫他第一次知曉什麼是人心叵測,世情冷暖,叫他深切體會生活中什麼叫艱難苦楚。雖然布佔泰處處出面周旋,可海真烏拉早已勢弱,阿巴亥十四歲被立為大妃,明裡暗裡虎視眈眈的不知有多少人,等的就是這一刻。
虎落平陽被犬欺,龍翔淺底遭蝦戲。
清冷的日子到了冬天越發的難熬,只有阿巴亥依舊淡淡的,視赫圖阿拉城中漫天流言蜚語作等閒,努爾哈赤亦無回心轉意的跡象。只那漫天飛雪,紛紛揚揚,落到白山黑水之上,亦落到早已冰冷的人心裡頭,只餘空無所依的一片白。
寒風夾裹著冰雪四處肆虐,屋外的地上早已結起了厚冰,這大雪封路,車馬難行的晚上竟然有人來訪。阿巴亥裹起狐裘,推門出去,風雪天裡那個人鮮衣怒馬,俊逸的眉眼上沾染著雪氣,卻溫柔如斯。她轉回屋裡,囑咐三個兒子不得出來又復離去。
多鐸不過六歲最是年少懵懂,頑劣異常的時候,越是不準越是心癢難耐,趁兩個哥哥不注意,繞到後門溜出去遠遠跟著她。
才走了沒多遠,他幾乎便要後悔。狂風凜冽,刀割一般撲面而來,吹打在身上,生疼生疼。逆風而行叫人邁不開腳步,面前的積雪竟一直到他腰際,每走一步都艱難萬分。
雪中立著的那個人卻巋然不動,只是把阿巴亥緊緊擁在雙臂之中,彷彿要把彼此融到血裡去,再也捨不得分開,天地之大不過臂彎間的咫尺。
不知過了多久,阿巴亥從代善懷裡抬起臉來,兩人抵著額細細而語,多鐸不敢靠近只看著額娘慢慢放開大哥,神色悽楚,幾欲落淚。只這一步的距離,伸手可及卻轉眼便相隔千山萬水。雪地裡大哥那一身赭紅石榴團花的長袍,像濃重得化不開的血,又像燃燒殆盡的火團,漸漸便要熄滅。
多鐸站在雪地裡,一時竟忘了動彈,渾不覺手足冰冷。他這個年紀的孩子總對父親有一種英雄般的崇拜,何況努爾哈赤一世梟雄,睥睨天下,萬人景仰。可眼前的情景,一顆幼小的心只絲絲抽痛,隱隱懂其中的含義卻不願相信。自幼額娘對他寵極愛極,尤甚於兩位哥哥,真是千依百順,但有所求,無不應允。而代善大他近三十歲,長兄若父,總是微笑著任由他胡鬧,愛憐之情溢於言表。
驚訝之下為父汗不甘,然而看了大哥黯然離去卻不知為何又生出一股哀憐之意,竟更甚憤怒。他也曾那樣想過,父汗二十年前便是這個樣子吧,只是定多了戎馬倥傯之氣。大哥雖然也是南征北戰,卻始終留有那一份稱之優柔寡斷易不過份的溫柔近人。
半年又過,努爾哈赤派了大隊人馬接了他們回界藩山城。額娘復立為大妃,父汗見到他仍是一般的寵愛,彷彿那一年都是空白不存在的。
唯有,大哥已不再是汗位繼承人。
唯有,額娘眼中再也不曾翻滾起淚水。
許多年後,多鐸才隱隱聽人提起當年,父汗讓大哥在嗣位與讓額娘恢復大妃地位之間選其一。大哥什麼都沒說,只讓人將那正紅鑲紅兩面領旗送入宮中……
天命十一年八月十一日未時,一代天驕努爾哈赤崩逝於離瀋陽四十里的靉雞堡。
多鐸跪在靈前,左右都是人,滿滿當當晃得眼花。淚水一次次流下來,落在冰冷的地上,小小嗚咽卻淹沒在震天的哭聲中。多爾袞伸手攬住自己這個泣不成聲的弟弟,面帶冷峻看向跪在前頭的十幾位兄長……
昨日恍然一夢,好似一語成讖。
一切快得那麼不真實。半夜多鐸從靈堂出來,天上掛著一輪冷清的月,並不比昨日更圓一些,月光灑滿庭院,院左弔喪的大幡張牙舞爪像要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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