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騾車帷幄,隱隱極淡薄的幽香,卻是魂牽夢縈,永志難忘的熟悉。心下竦然驚痛,驀然掉回頭去,怔怔的望著騾車帷幄,彷彿要看穿那厚厚的青呢氈子似的。
23、情知此後
南苑地方逼仄,自是比不得宮內。駐蹕關防是首要,好在豐臺大營近在咫尺,隨扈而來的御營親兵駐下,外圍抽調豐臺大營的禁旅八旗,頗爾盆領內大臣,上任不久即遇上這樣差事,未免諸事有些抓忙,納蘭原是經常隨扈,知道中間的關防,從旁幫襯一二,倒也處處安插的妥當。
這日天氣陰沉,過了午時下起雪珠子,如椒鹽如細粉,零零星星撒落著。頗爾盆親自帶人巡查了關防,回到直房裡,一雙鹿皮油靴早沁溼了,套在腳上溼冷透骨。侍候他的戈什哈忙上來替他脫了靴子,又移過炭盆來。道:“大人,直房裡沒腳爐,您將就著烤烤。”頗爾盆本覺得那棉布襪子溼透了貼在肉上,伸著腳讓炭火烘著,暖和著漸漸緩過勁來。忽見棉布簾子一挑,有人進來,正是南宮正殿的御前侍衛統領,身上穿著溼淋淋的油衣斗篷,臉上凍得白一塊紅一塊,神色倉惶急促,打了個千兒,只吃力的道:“官大人,出事了。”
頗爾盆心下一沉,忙問:“怎麼了?”那統領望了一眼他身後的戈什哈。頗爾盆道:“不妨事,這是我的心腹。”那統領依舊沉吟,頗爾盆只得揮一揮手,命那戈什哈退下去了,那統領方開口,聲調裡隱著一絲慌亂,道:“官大人,皇上不見了。”
頗爾盆只覺如五雷轟頂,心裡悚惶無比,脫口斥道:“胡扯!皇上怎麼會不見了?”這南苑行宮裡,雖比不得禁中,但仍是裡三層外三層,蹕防是滴水不漏,密如鐵桶。而皇帝御駕,等閒身邊太監宮女總有數十人,就算在宮中來去,也有十數人跟著侍候,哪裡能有“不見了”這一說?
只聽那統領道:“皇上要賞雪,出了正殿,往海子邊走了一走,又叫預備馬,李公公原說要傳御前侍衛來侍候,皇上只說不用,又不讓人跟著,騎了馬沿著海子往上去了,快一個時辰了卻不見回來,李公公這會子已經急得要瘋了。”
頗爾盆又驚又急,道:“那還不派人去找?”那統領道:“南宮的侍衛已經全派出去了,這會子還沒訊息,標下覺得不妥,所以趕過來回稟大人。”頗爾盆知他是怕擔當,可這責任著實重大,別說自己,只怕連總責蹕防的御前大臣、領侍衛內大臣也難以擔當。只道:“快快叫鑾儀衛、上虞備用處的人都去找!”自己亦急急忙忙往外走,忽聽那戈什哈追出來直叫喚:“大人!大人!靴子!”這才覺得腳下冰涼,原來是光襪子踏在青磚地上,憂心如焚的接過靴子籠上腳,囑咐那戈什哈:“快去稟報索大人!就說行在有緊要的事,請他速速前來。”
皇帝近侍的太監執著儀仗皆侯在海子邊上,那北風正緊,風從冰面上吹來,夾著雪霰子刷刷的打在臉上,嗆得人眼裡直流淚。一撥一撥的侍衛正派出去,頗爾盆此時方自鎮定下來,安慰神情焦灼的李德全:“李總管,這裡是行宮,四面宮牆圍著,外面有前鋒營、護軍營、火器營的駐蹕,裡面有隨扈的御前侍衛,外人進不來,咱們總能找著皇上。”話雖這樣說,但心裡揣揣不安,似乎更像是在安慰自己。又說:“苑裡地方大,四面林子裡雖有人巡查,但怎麼好叫皇上一個人騎馬走開?”話裡到底忍不住有絲埋怨。
李德全苦笑了一聲,隔了半晌,方才低聲道:“官大人,萬歲爺不是一個人——可也跟一個人差不多。”頗爾盆叫他弄糊塗了,問:“那是有人跟著?”李德全點點頭,只不作聲,頗爾盆越發的糊塗,正想問個明白,忽聽遠處隱隱傳來鸞鈴聲,一騎蹄聲答答,信韁歸來。飄飄灑灑的雪霰子裡,只見那匹白馬極是高大神駿,正是皇帝的坐騎。漸漸近了,看得清馬上的人裹著紫貂大氅,風吹翻起明黃綾裡子,頗爾盆遠遠見著那御衣方許用的明黃色,先自鬆了口氣,抹了一把臉上的雪水,這才瞧真切馬上竟是二人共乘。當先的人裹著皇帝的大氅,銀狐風兜掩去了大半張臉,瞧那身形嬌小,竟似是個女子。皇帝只穿了絳色箭袖,腕上翻起明黃的馬蹄袖,極是精神。眾人忙著行禮,皇帝含笑道:“馬跑得發了興,就兜遠了些,是怕你們著慌,打南邊犄角上回來——瞧這陣仗,大約朕又讓你們興師動眾了,都起來吧。”
早有人上來拉住轡頭,皇帝翻身下馬,回身伸出雙臂,那馬上的女子體態輕盈,幾乎是叫他輕輕一攜,便娉娉婷婷立在了地上。頗爾盆方隨眾謝恩站起來,料必此人是後宮妃嬪,本來理應迴避,但這樣迎頭遇上,措手不及,不敢抬頭,忙又打了個千,道:“奴才給主子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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