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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親戚們都陸陸續續到場。有對著遺體痛哭的,也有沉著臉站在一旁的。我名義上的侄子侄女們也過來了,陌生地盯著床板上蓋著藍布的遺體。我把雜貨鋪買的吃的東西都分給了他們。小孩子一看見吃的,立刻忘了面前的事情,自顧自地玩去了。
秦紹面容硬朗,精英氣勢十足,360度無死角無硬傷,全身上下散發著“我是有錢人,我從小到大就沒愁過錢”的金光。親戚們偷偷打量了一下秦紹,就過來和秦紹握手、搭訕。秦紹在這時才體現出良好的家教來,有禮貌,但又不讓人覺得親近地一一回答他人的問題。我一直習慣了他和我咄咄逼人,惡語相向,對他這樣與人交流的方式很不習慣。
我大叔是在得知我爹破產後,第一個關機的。我記得我還去他家門口堵過他,想讓他把我爸隨手送他的一尊金佛還回來。那時是12月,樓道里的穿堂風吹得我佝僂得像個九旬的老頭。我在那裡等了兩天,他們都不敢出門,終於在第三天,他們拎著包飛快地跑向了那輛桑塔納2000——我爸替大叔買的50歲壽辰禮物。
他看見秦紹時,就分外親切地握著秦紹的手問:“初次見面,我是小然的大叔。小夥子叫什麼名字啊?”儼然是一個長輩的姿態。我想從來沒有人稱呼他過“小夥子”,他應該會有些不舒服。
秦紹露出了一臉商務款的笑容,是那種肌肉在散開扯出了笑容,但眼睛裡卻沒有任何笑意的樣子。他回握了一下大叔的手說:“您好。鄙人秦紹,秦國的秦,紹興的紹。”
大叔緊接著又問:“哦,秦紹,好地方,好名字。在哪裡高就啊?”
我立刻偷偷拉了拉秦紹的衣角,用眼神暗示了他。我們在一起畢竟這麼久了,默契還是在的。
秦紹說:“在一個公司裡打工。”
“哦,什麼樣子的工作啊?”大叔已經有點略微失望了。
“文員。看檔案,接聽電話之類的。”秦紹幽幽地說著。我有些想笑,覺得秦紹其實也沒撒謊,我看他做總經理,無非也是看檔案,接電話而已。
大叔徹底失望了,說:“文員還穿這麼高階的衣服。”
他說的是秦紹身上的阿瑪尼大衣。我大叔雖然年紀一大把,但是比我爹有品位多了,熟悉各種名牌,因此在我家家境風光時,拿過我爸不少衣服。
秦紹指指身上的衣服說道:“哦,這是山寨仿冒品。在那個什麼市場很多。”
我連忙補充:“A市的五道口外貿商場。”
秦紹點點頭,說:“對,就是那個五道口商場。”
大叔默默地走掉了。他一向被親戚們擁戴為眼光最準最毒的人,他一走,其他親戚也就各幹各的,沒再留心他了。我想,他們都沒花點時間問問秦紹和我是什麼關係,連打算什麼時候結婚的場合話都沒問,真是做門面都沒做好。
我想我爸媽真是悲哀。我爸有四兄妹,我媽有三姐妹,他們在我家成為暴發戶之前還能和我們有往來,反而有錢了又沒落了之後,親情卻忽然蒸發了。連最能博得同情的死亡也未能讓他們對我表現出一些起碼的關心來。
我甚至感激我現在肚子裡的孩子,讓我感到我不是一個人。
秦紹在旁邊,輕輕地握了握我的手。我看向他,他還是沒有轉頭回望我。我感到手裡傳來暖暖的溫度,覺得似乎又有了些力量。
流水宴席辦得非常糟糕。可能是秦紹負責的原因,他訂了很多平時喪事上難以見到的昂貴的食材和原料,雖然被當地的土著廚師做得不倫不類,但還是被大家發現了。流水席上一桌的人不走,而下一桌的人只好站在旁邊吃。整個院落裡都是熙熙攘攘的人鬧哄哄的喧囂。我想我爸看到這個樣子肯定會開心,他就是喜歡用錢把大家哄高興哄開心了,所以我也沒怨秦紹費錢辦錯事。
只是我發現秦紹其實也是個鑽營小利的市井人。他沒有把最好的食材給廚師,而是放到了二樓的冰箱裡。在我們吃完那碗食之無味的麵湯後,秦紹產生了恐慌,趁這次採辦流水席,把二樓的冰箱都塞滿了。
再過一天,我站在火葬場裡,最後一次看了眼父母。兩眼乾澀,像是風乾了的冰糖葫蘆。我哭不出來,只好緊緊咬著嘴唇,直到火葬場的工作人員交給我兩個骨灰盒。
骨灰盒有些沉。我左右抱著兩個,其實手有些酸,可是這事只能我來做。我沒有丈夫,沒有兄長,我是我父母的唯一,所以我拼命抱著它們。天氣並沒有像電視裡放的那樣,應景地飄些雨絲下來。豔陽高照,路邊的楊柳都塗上了一層青綠的色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