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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一會兒,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四個成年人,躲在門外,偷聽一個男人洗澡,無論如何都有偷窺狂的味道,在他們三人的注視下,我將傾向門縫的上身直起,向中庭慢慢行去。
外頭,一輪下弦月掛在天光漸漸亮的空中,夏風拂過,送來淡淡花香。
我有與花香相似幽淡的感慨。
我所注視的月,同遙遠未來時空裡我所見的月,是否相同呢?
忍不住,我又笑起來。如果科學家聽見我的疑問,大抵會很沒情調地回答:就某程度而言,是有區別的。因為月球正以每年三英寸的速度遠離地球,終有一日,我們將失去這顆唯一的衛星。所以,古代人用肉眼觀測到的月球比現代人觀測到的要大。
其實我比科學家還無趣,對著月亮竟想這些不著邊際之事。
深吸一口氣,我向月遙拜。
“舊時月色,算幾番照我,芳菲獨賞。思及故人,莫論日暮共夕朝。”
在黎明空寂無人庭院裡,輕舞廣袖,我放縱身心,亦悄悄放縱自己思鄉的淡淡愁緒。或者,還多少有些難以自持的情動罷?
天上,一弦彎月,冷冷清輝,淡淡照我……
回程,我擔憂漸深。
淵見臉上浮現不正常的緋紅,咳嗽得也比早前厲害,連一貫潤雅的聲音都略形沙啞。不變的,是蒼白膚色和幽眇邪魅暗沉眼神,深邃得連仇恨也看不到,只有一片純粹的冷凝。
他的情況已經糟糕到極點,這世界上沒有一種藥物,可以令一個全無求生意念又不知珍惜生命的人有本質上的起色。以他現在的情形,很可能再次發作,那時即使大羅金仙下凡、華佗再生也無濟於事。
我知道,想必他也知道。然我一時也找不到一個足夠強有力的理由,要求他活下去,即使要承受無盡的痛苦。而他自己,則連想大抵都沒想過。
馬車顛簸一下,淵見咳嗽一聲,轉身背對我,繼續小睡。
我蹙眉,爬起身,扳過他的身體。他閉著眼,似未被驚擾。
“淵見。”我喚他,但沒有反應。
不睬我?我笑。我可以採取溫和手段,當然也可以採取激烈手段,要用哪一種來證實我的猜測呢?
考慮不到一秒,我決定採用溫和禮尚往來法。
捧住他清癯消瘦的臉,我給他最後機會。“淵見?”
很好,他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卻仍然沒有醒來的意思。
我展開淡淡優雅微笑,俯身,以唇,印唇。然後伸出舌尖,有些粗魯地挑開他的唇齒,勾住他的舌,停留數秒,然後收回。起身。
血腥味,即使經過唾液稀釋,仍在我味蕾上留下鐵鏽般味道,刺激著我的大腦皮層。
“淵見,你咳血了。”這是陳述句,不是問句。我稍早聽見他咳嗽時有奇異的喉音,他一直都只是清咳無痰,如果是痰,他大可以吐在一旁備用的鎦金盞裡。可是我卻聽見他又將之嚥了回去。
為什麼要咽回去?只可能是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咳出來什麼。
他在我的唇舌離開他時,徐徐睜開眼,有些懊惱,有些掙扎,還有些不甘。“儺,什麼都瞞不過你。”
我以手背輕熨他的額。“所有事你皆可瞞我,我亦不想過問。惟有此事,關乎生死,我不得不問。”
我的微笑,只在臉上,卻不在心中。
“儺,如此一來,本王又怎能放手,讓你歸去?儺,本王給過你機會。”
他也微笑,復又咳了一聲。這次,他沒有試圖隱瞞,血水順著嘴角溢位。鮮紅血沫,與他蒼白憔悴臉色相映襯,紅得詭譎而觸目驚心。而他的眼神,已是無邊幽邃。
“陪我一起下地獄罷,儺。”
歸去。他說歸去。我腦海中有這樣的疑惑一閃而過,快得不留痕跡。
然後,我看著他認真無比的眼。
地獄?他做了什麼決定,將使人間淪為地獄?
扯唇而笑。似我這樣的女子,大抵除了怕死怕疼、怕餓怕窮、怕病怕苦,便什麼也不怕了罷?在最惡劣情形,我也懂得苦中作樂,善待自己。即使真墮落地獄,我也會盡量調適心情,令自己在地獄活得開心自在。心安即是家。天堂地獄,不過一念。
“王爺要帶儺入地獄,卻又怎知不是儺帶王爺上天堂?”我改以右手食指,輕按在淵見眉心,似優羅難曾經按住我的眉心那般,要把智慧勇氣力量,傳達給他。“哀慟的人有福了,因為他們必得安慰;憐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