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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在北京,我會在手機中說我不在北京。我沒開會或談業務,我會說我在開會,或在談業務。我說一會兒再給她打過去,一會兒過後我並沒有給她打過去。我知道我要想恢復過來,必須儘量離她遠一些。可要我下狠心,說狠話,完全不理會她,甚至傷害她,我也做不到。
有一天,平靜中積蓄的痛苦突然爆發了出來,心中的舊創迸裂,這時候才知道當初的根扎得有多深,痛就有多深,甚至更深。顯然,要挖開血肉清除她的根鬚,不是很容易辦到的事。誇張點說,有時候我真想就這樣痛死掉算了。不誇張地說,有時候我真有點奇怪我為什麼沒有殉情自殺?在人們通常形容的“肝腸寸斷”的痛苦中,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找點什麼止住這樣的疼痛。我去三里屯酒吧喝得爛醉,出來的時候倒在街邊就睡死了,醒來後發現身上飄了一層落葉。沒幾天,又喝醉了,趴在一個小姐身上撥通玲姐的電話大哭不已。有一次還在玲姐家的樓道里坐了一夜,把一個夜班女工嚇得尖叫起來,看見玲姐家的燈亮了,我趕緊逃走了。接下來一個星期,我總覺得玲姐在跟蹤我,有幾次驀然回首,看見一個身材像玲姐的女人戴著口罩遠遠地走在我後面,想細看時,就看不見了。我不知道是我神經過敏,看花了眼,還是她真的在跟蹤我。那個星期北京爆發了流感,81.3%的人(報紙上說的)戴了口罩。我顧不上流感,顧不上業務,顧不上房東催房租,好像只能做一件事:把自己糟蹋得一塌胡塗。好像我需要的只是:失憶或糊塗。
我記得一本什麼書上說過,很多人都有一種倒下去舒舒服服躺著的慾望,當打擊襲來,這種人很容易就倒了下去。其實,要他們再堅持一下,他們並不是做不到。因此也可以說那個打擊只是他們倒下去的藉口。這個結論,是20世紀60年代一幫精神分析專家研究出來的。更早一些時候,19世紀小說大師陀斯妥耶夫斯基已經發現了這一心理現象,他描寫過一個窮困潦倒的男人,把自己一生的失敗歸結到妻子的嘮叨上。嘮叨這個具體細節,也許陀斯妥耶夫斯基不是這樣寫的,請原諒我偷懶沒去查證。反正大概意思是這樣。想起這一切,想起我“失戀”後的種種表現,寫到這裡我不禁暗暗心驚。我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曾經有過那種隱秘的心理傾向。
秋天的一個上午,這個上午真可以稱得上秋高氣爽,陽光燦爛,我從一個客戶那裡出來,趕往另一個客戶那裡的路上,忽然對這種兩手空空跑來跑去的日子厭煩無比。我覺得這樣的日子,就算是有錢賺,也一定會讓我厭煩。我決定不去客戶那裡了,決定去醫院看看玲姐,就去病房門口瞄一眼。她本來出院了,前些時又住了進去。我不知道她是舊傷復發了,還是又受了新傷。
坐在地鐵裡,我琢磨了一會兒那個穿鐵鏽紅皮夾克的男人,那個老易,我想琢磨出他是怎樣追到玲姐的。接著,又覺得過程是怎樣並不重要,不想琢磨下去了。但那件鐵鏽紅皮夾克一直堵在心裡扯不出來。我剛上班的那年秋天,玲姐曾要給我買一件鐵鏽紅皮夾克,我一看價錢可以抵掉我一個月工資,就告訴她,鐵鏽紅對我來說太招搖了。其實,我知道只要配好褲子,鐵鏽紅皮夾克倒是能穿出一點特別的品位。我的衣服有不少是玲姐給我買的,這天穿的襯衣,系的褲帶,腳上的鞋子,也是她買的。內褲拿不準,我只穿一個牌子的內褲,我買了一些,她買了一些。如果要徹底清除掉她在我的生活中留下的痕跡,內褲是一個問題。其實別的衣服也成問題,我所有的衣服都在她的洗衣機裡洗過,都留下了她常用的那種洗衣粉的氣味,我所有衣服的扣子都是她重新釘過的。想起這些,心裡面又有一些地方撕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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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一間病房一間病房瞄過去,沒找到玲姐,我有點失望,同時鬆了口氣。
我在玲姐曾經住過的一間病房門口多停了一會兒,透過門上鑲著的玻璃,看見玲姐曾經躺過的那張病床上躺著一個胖大的老太太,一個乾瘦的老爺子正一勺子一勺子給老太太喂著飯。正看得出神,耳邊響起了我認識的那個女醫生的聲音,女醫生說:“咦,你來做什麼?”她本來走過去了,又回過頭來看了我一眼,接著人站住了,但身子懶得整個轉過來,只把上半身轉過來望著我。我說我來看看錶姐。她慢悠悠地說:已經出院了,本來應該再觀察幾天,但你表姐嫌住院不方便,她有幾次出去很晚才回來,一身灰呀土的,“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子糟踐自己的病人呢。”
女醫生還沒說完,我就聯想到曾經有幾次在路上看見過一個戴口罩的女人,身材和走路的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