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部分(第3/4 頁)
命,像掌握著巨大的力量。我頭一次發現人不能輕易動自殺的念頭,這個念頭一動,就像一塊磁鐵在鋪滿鏽釘子的地上翻滾,會吸引一個又一個不值得活下去的理由。這些理由正在我身上聚集。這些理由彷彿與生俱來,在每一個細胞裡沉睡,現在一個接一個甦醒了。
玲姐在我身後驚呼了一聲:“小天,你這是幹什麼?”
我頭也不回地說:“看星星。”
“你快下來!”
我說:“你別過來。你再好好考慮一下嫁不嫁給我,十二點鐘以前,給我一個最後的答覆。然後我再決定是走,還是留。”
玲姐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張著嘴說不出話來。幾分鐘後,玲姐哈哈大笑起來,說走吧,走吧,都走吧,我早就想走了!你逼我,他逼我,我逼我,數不清的人逼我!我也該走了。她一邊瘋言瘋語,一邊順手抄起門邊的晾衣叉在客廳裡亂揮亂舞,氣球一隻接一隻爆炸了,玫瑰花瓣和紙條紛紛揚揚飄落。突然,吊燈爆炸了,屋子裡一片漆黑。玲姐走到陽臺的另一扇窗子前,開啟窗子。還沒等我從這邊的窗臺上下來,她已經爬上那邊的窗臺坐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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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這又是何必?”
玲姐輕輕地哭泣著,說:“要不是想到你會難過,我早就從這裡走了。”
我有些發懵,說:“也好。”停了停,叫了一聲姐,說:“我還有話要跟你說,你別在我前頭走,我看了會難過的。”
玲姐說:“天兒,我也有話要跟你說,你別在我前頭走,我看了也會難過的。一會兒我數一二三,我們一齊走。”
我嗯了一聲,說:“好。那邊還有幾個孩子,等他們回家後,我們再走吧。”
“嗯,好。”
我和玲姐就這樣一人佔據一個窗臺,面對星空和萬家燈火,坐著說話。說一玲星。說人死後還有沒有靈魂。如果有,靈魂會不會跑到某一顆星星那裡去。到了某一個星球,原先認識的靈魂會不會不認識了。諸如此類。說著說著我們有點高興起來,我發現,人只要當自己是個死人了,就很容易變得輕鬆一些。玲姐不時發出笑聲,雙腳不時晃盪那麼兩下,像個坐在父親膝頭的小女孩子一樣。接著,她的一隻鞋子掉下去了。我聽見什麼東西掉在綠化帶的草坪上,發出沉悶的聲音,然後才發現玲姐的一隻腳光著。蟲鳴停了幾秒鐘,又接著響起來。
接下來的十幾分鍾,我們回到跳樓的技術問題上來了。
頭一個問題,是如何避免臉先著地,死相難看。我當然不在乎,但玲姐有所顧忌。如果一定要頭先著地的話,玲姐希望最好是後腦勺先著地。不過她也不抱多大希望,因為不清楚如何在空中控制身體。第二個問題是如何保證兩個人死在一起,我們討論來討論去,還是不清楚兩個人跳到空中後,能不能在空中抱到一起。我說,你等著我,我來抱著你。我從窗臺上爬下來,走到玲姐那邊的窗臺前。窗臺有些窄小,兩個人不容易並排坐在一起。我幾次想爬上去,都差點把玲姐擠了下去。我們終於抱到一起了,可是,似乎還有問題,如果一個人先著地,另一個人很可能就死不了,還很可能要落下殘疾。第三個問題就是殘疾,玲姐說有一個人從6樓跳下去沒死,落下了殘疾,丟人現眼,還失去了再次自殺的能力,生不如死。我們所處的位置正是6樓。玲姐提出到樓頂去,我同意了。高一層樓,畢竟多一分把握。把玲姐扶下窗臺的時候,發現她抓著我的胳膊都站不穩,她全身都軟了。
玲姐乾脆坐在一隻蒲團上,說歇會兒。要我去鞋櫃旁把她的鞋拿來,我走進黑暗的客廳,聽見自己的鞋踩在碎玻璃上的聲音。摸索著開啟落地燈,看見沙發上、茶几上和地上有一些花瓣、字條和碎玻璃。
這天晚上去樓頂之前,玲姐找出了一床蚊帳,還揭下床上的涼蓆讓我抱著。玲姐有時候會上樓頂練瑜珈,在樓頂的閣樓裡放了一床棕墊。我們很快就在樓頂佈置好了。 鑽進蚊帳,躺在涼蓆上,望著星空和附近高樓群的燈光,聽著蟲鳴和呼吸,覺得生命是這樣美好而讓人感傷。我們輕輕地抱著,輕輕地說話。
玲姐又把跳樓死相不好看的問題提出來了。我們一邊愛撫,一邊討論著各種自殺方法的優劣。去山中上吊,去海里自沉,去鐵路上臥軌,割腕,吃安眠藥,開啟天燃氣……據說天燃氣中毒身亡的人,幾天內臉色很好看,玲姐差點選了天燃氣加安眠藥,因為我想死在湖邊,玲姐才表示放棄。末了,我們決定帶安眠藥去湖邊。
方案定下來後,討論自殺的過程中激起的興奮卻沒有停下來,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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