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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明珠鋪開的一片白光底下,這一盞結魄燈燃起黃豆大一點燈苗,瞧著無甚稀奇。可誰曉得,這無甚稀奇的一盞燈裡頭,卻盤著一個凡人三百年的氣澤。
我越想心頭越沉,素錦說的話雖不可全信,卻還有天庭中的小仙娥奈奈的話做保證,如今我得空來一樁樁一件件盤算過去,夜華他這三百多年來確然是對糰子的親孃情深似海。他是個長情之人,這似海的一腔深情,磨了三百年都沒被被磨成灰飛,怎麼一見著本上神,他就立刻移情別戀了?
我越想越覺得肝膽裡那把邪火燒得旺,連帶著肺腑之間爬過一道又一道的委屈。我愛夜華是因著他這個人而愛他,譬如他同我的師父長得像,我也沒一刻將他當作墨淵過。若我也將他看做墨淵的替身,怕是每次見到他都要恭敬問安,半點褻瀆不得。
我既是這樣對的他,自然希望他這樣對我。倘若他是因我像糰子娘,而他對糰子娘相思不得,這才轉而求其次尋的我。那我白淺委實受不起他這個抬愛。
迷谷在外頭低聲道:“姑姑,需同你抬些酒來麼?”
我沉默應了。
迷谷抬來的酒全是些沒存得老熟的新酒,陽剛之氣尚未被泥土調和得陰柔,灌進口中,嗓子處便是一股燥辣之意,燒得我發昏的腦袋愈加昏沉。大約迷谷他見我今日回來時有些神不守舍,便心領神會了,才特特挑出的這些烈酒,一得令便搬進我房中。
我喝得眼前的結魄燈由一盞變成了十盞,自覺喝得差不多了,便站起來跌跌撞撞去睡覺。朦朦朧朧卻睡不著,總覺得桌上有個東西亮亮的,刺得人眼睛慌,難怪總睡不著。我坐在床沿上眯著眼睛去看,依稀是盞燈。哦,大約是那盞結、結什麼玩意兒的燈來著?
我想了半天沒想起來。
那燈亮亮的亮得人心頭髮緊,我身子軟著爬不起來,便隔著七八步去吹桌上的燈,吹了半晌沒吹熄,想用術法將它弄熄,卻一時間又想不起熄燈的術法是哪一個。我唏噓了一聲倒黴,乾脆隨便捏了個訣朝那結什麼玩意兒的燈一比。哐噹一聲,那燈似乎碎了。也好,燈上的火苗子總算熄了。
這麼一折騰完,天上地下全開始轉圈圈,我立刻倒在床上睡死過去。
這一睡,我睡了兩天,睡得想起了許多往事。
原來五百多年前,擎蒼破出東皇鍾,我費力將他重新鎖進去後,並沒同阿爹阿孃他們說的那般,在狐狸洞裡安詳地睡了兩百一十二年,而是被擎蒼種了封印,落在了東荒俊疾山上。
什麼素素什麼糰子娘什麼跳誅仙台的凡人,那根本統統都是彼時無能又無知的本上神老子我。
我還奇怪飛昇上神的這個劫怎的如此好歷,不過同擎蒼打了一架,短短睡了兩百一十二年,便在睡夢中位列上神了。三百年前從狐狸洞中醒轉過來,我目瞪口呆瞧著自己從銀光閃閃變成金光閃閃的元神,還以為是老天做給我一個人情。感激地覺得這個老天爺他是個仁慈的老天爺。
殊不知,同擎蒼打那一架不過是個引子,我飛昇上神歷的這個正經的劫,卻是一個情劫。我賠上一顆心不說,還賠了一雙眼睛。若不是擎蒼當初將我的仙元封印了,跳誅仙台時還得賠進去一身修為。老天辦事情半點不含糊,仁慈仁慈,他仁慈個鬼。
我總算明白過來夜華他在青丘時為何常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明白過來凡界住客棧那夜,朦朦朧朧的一句“我既望著你記起,又望著你永不再記起”並不是我睡迷糊了幻聽,一切都有丁有卯,是夜華他當年冤枉了我,他覺得對不住我。
他怕是永不能曉得我當初為何要給糰子起名叫阿離,永不能曉得我為何要跳誅仙台。
舊事紛至沓來,三百年前那三年的痛卻像就痛在昨天,什麼大義什麼道理,什麼為了維護我這一介凡人的周全而不得不為的不得為之,此時我全不想管,也沒那個心思來管。我從這一場睡夢中醒來,只記得那三年,宿在一攬芳華中的一個個孤寂的夜,一點點被磨盡的卑微的希望。這情緒一面倒向我撲過來,我覺得無盡蒼涼傷感。那三年,本上神活得何其膿包,何其悲情。
我覺得如今我的這個心境,要在十月同夜華成親,有些難。我曉得自己仍愛他。三百年前我就被他迷得暈頭轉向,三百年後又被他迷得暈頭轉向,可見是一場冤孽。愛他這個事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可想起三百年前的舊事,這顆愛他的心中卻硬氣地梗著一個大疙瘩,同樣地,我消不了這個疙瘩。我不能原諒他。
迷谷打水送進來供我洗漱,看了我一會兒,道:“姑姑,可要我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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