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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腳撐在地上,在院門口使勁搖車鈴。然後白蘭跑出來,跳上其中一輛車的後座。她有時跳上這人的車,有時跳上那人的車。那有幸的人,便如同中了航空獎券的大獎,滿臉得意地踩車飛馳。另一個落單的,便垂頭喪氣跟在後面。
白蘭摟著男青年的腰一路哈哈大笑而去,裙子飛揚,滿街側目。而回來時,必定帶回一束野花,是男青年們在郊外辛勤採擷鄭重奉獻的。那花在院外是小心捧在胸前的,進了門就隨手扔在一邊,再也不看一眼。
一次從郊外回來後,白蘭說起一個笑話。一群人到桃花江邊野炊,因為玩累了,菜一端上,筷子打架。有一碟酸炒肥腸,等菜下肚後,大家才覺得有些異味。想想不對,問那做菜的人洗乾淨沒有,她很委屈地說,洗了又衝,衝了又洗,乾乾淨淨的啊。大家再問她怎麼洗的,原來此人以前沒煮過肥腸,竟不知道要將腸子翻過來洗的。大家才明白那異味是豬糞,狂吐不已。只有一個人沒吐,問他為什麼忍得住,他說吐出來可惜了,又說即便是山珍海味吃下去,也會變成屎拉出來的啊。
故事沒講完,丁香已經笑得直不起腰。
“還有呢,”白蘭滿不在乎地說,“結果那人得了個外號叫‘拱屎蟲’。那個做菜的人就是我,也得了個外號叫‘白大腸’”。
像白蘭這樣熱衷於抗戰宣傳的人,一般來說,是有政治傾向的。白蘭卻沒有參加國民黨,甚至連三青團員都不是,據她說,是討厭學生軍裡某個喜歡拍馬溜鬚的黨員。但丁香懷疑她的說法。
白蘭說想當小記者,讓父親訂了好幾份報紙。桂林《力報》是從湖南的《力報》分出來的,是有官方背景的民辦報紙。《自由晚報》是地方小報,多數是本地社會新聞市井緋聞,也不乏聳人聽聞的訊息,雞毛蒜皮的事也能吹上天。《掃蕩報》是和軍統局有瓜葛的,但桂林的又和重慶的不一樣,少了些火藥味十足的文章。除此以外,她還自己訂了《救亡日報》,那是帶有“赤化”色彩的報紙,經常刊登共產黨的訊息,報紙不送上門,她是自己去報社取的。她有時還買共產黨辦的《新華日報》,給丁香看過上面的一些通訊報道。
丁香知道,青年人對共產黨都有朦朧的好感,私下裡傳看艾思奇的《哲學》和斯諾的《西行漫記》。有一次白蘭也說了曾經和一個最要好的女同學去十八集團軍駐桂林辦事處的事。
第二章 白太太一家,打牌(14)
丁香知道有那麼個地方,但是她很少往那裡經過,即便經過也從來沒有留意。沿著芙蓉路向北,到疊彩路向左拐,不遠的街口有一座兩層小樓。小樓有兩扇大門,一扇是酒坊的,上面掛著“萬祥糟坊”的招牌,大門敞開,時常有買酒的人進出,很是熱鬧。另一扇門總是半掩著,掛著“國民革命軍第十八集團軍駐桂林辦事處”的牌子,看不見裡面的樣子。
白蘭說,辦事處成立不久,她和一個同學談起這事,覺得好奇,以前聽過卻沒見過共產黨,便決定去探探險。若是裝作買酒的樣子,倒是可以混在顧客中間去看一看的,但兩個女學生模樣的人去買酒,似乎有些不妥。兩人手拉手站在斜對面廣西銀行街邊一棵樹後,裝作等人的樣子,有些緊張,手心都出汗了。等了半晌,忽然那扇門一開,有人騎著腳踏車飛快出來,一轉眼就不見了。過一會兒,門又一開,有人騎著腳踏車飛快地朝另一個方向去了。只看到穿的衣服一樣,騎的車也一樣,卻看不清面孔,似乎是同一個人在搞鬼怪。再等下去,卻沒有動靜了。
“怎麼聽起來怪怪的?”丁香笑道,“好像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共產黨都是這樣,做事神神秘秘的,”白蘭壓低聲音說,“聽說這樣做是為了擺脫盯梢的人,讓他們跟不上。”
“既然是合作抗日,為什麼會有人盯梢?”丁香有些不解。
“我也不知道啊,”白蘭有些神往的樣子,“不過這樣很刺激的,比做記者還要有意思……”
學期結束後,校長將丁香找去,有些為難地說學校開支困難,校董事會要他下學期辭退幾個教師員工。丁香就說沒關係,她可以另找工作的。其實她知道,當初校長肯接受她,是看餘先生的面子,現在可以不講情面了。
以前有工作,為衣食奔波忙碌,就不去想太多,也不覺得時間的流逝。現在閒著無事,才覺得光陰似箭。
丁香怕看那牆上的皇曆,不管這天做過多少事,或是什麼也沒做,都要一張張揭走的,光陰在催人老,也是在磨人心。有幾個人經得住這樣磨?白太太何嘗又不知道,她是將麻將當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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