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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你──你──”她結舌的說:“你這朋友,家住在哪兒呀?”
“我住在和平東路。”江葦立刻說,自動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租來的房子,一小間,木板搭的,大概只有這客廳三分之一大。”他笑笑,露了露牙齒,頗帶嘲弄性的。“反正單身漢,已經很舒服了。”
婉琳聽得迷迷糊糊,心裡只覺得一百二十個不對勁。她又轉向□柔。
“□柔,你──你這朋友在那兒讀書呀?”
“沒讀書,”江葦又接了口:“伯母,您有什麼話,可以直接問我。”
“哦!”婉琳的眼睛張得更大了,這男孩子怎麼如此放肆呢?他身上頗有股危險的、讓人害怕的、令人緊張的東西。她忽然腦中一閃,想起□柔說過的話,她要交一個逃犯!天哪!
這可能真是個逃犯呢!說不定是什麼殺人犯呢!她上上下下的看他,越看越像,心裡就越來越嘀咕。
“我沒有讀書,”江葦繼續說,儘量想坦白自己。“讀到高中就沒有讀了,服過兵役以後,我一直在做事。我父母早就去世了,一個人在社會上混,總要有一技謀身,所以,我學會了修汽車。從學徒幹起,這些年,我一直在修車廠工作,假若您聞到汽油味的話,”他笑笑。“準是我身上的!我常說,汽油和我的血液都融在一起了,洗都洗不掉。”
“修……修……修車廠?”婉琳驚愕得話都說不清楚了。
“你……你的意思是說,你──你是個學機械的?你是工程師?”
“工程師?”江葦爽朗的大笑。“伯母,我沒那麼好的資歷,我也沒正式學過機械,我說過了,我只念過高中,大學都沒進過,怎能當工程師?我只是一個技工而已。”
“技……技工是……是什麼東西?”婉琳問。
“媽!”□柔急了,她向前跨了一步,急急的解釋。“江葦在修車廠當技師,那只是他工作的一部份,主要的,他是個作家,媽,你看過江葦的名字嗎?常常在報上出現的,長江的江,蘆葦的葦。”
“□柔!”江葦的語氣變了,他嚴厲的說:“不要幫我掩飾,也不要讓你母親有錯誤的觀念。我最恨的事情就是虛偽和欺騙!”
“江葦!”□柔苦惱的喊了一聲。江葦!你!你這個直腸子的、倔強的渾球!你根本不知道我母親是怎樣的人?你不知道她有多現實,多虛偽!你一定要自取其辱嗎?她望著江葦,後者也正瞪視著她。於是,她在江葦眼睛裡,臉龐上,讀出了一份最強烈的,最坦率的“真實”!這也就是他最初打動她的地方,不要虛偽,不要假面具,不要欺騙!“人生是奮鬥,是掙扎,奮鬥與掙扎難道是可恥的嗎?”江葦的眼睛在對她說話,她迅速的回過頭來了,面對著母親。
“媽,讓我坦白告訴你吧!江葦是我的男朋友!”
“哦,哦,哦。”婉琳張著嘴,瞪視著□柔。
“江葦在修車廠做工,”□柔繼續說,口齒清楚,她決定把一切都坦白出來。“如果你不知道技工是什麼東西,我可以解釋給你聽,就是修理汽車的工人。爸爸車子出了毛病,每次就由技工來修理,這,你懂了吧!江葦和一般幸福的年輕人不同,他幼失父母,必須自食其力,他靠當技工來維持生活,但他喜歡寫作,所以,他也寫作。”
技工?工人?修車的工人?婉琳的嘴越張越大,眼睛也越瞪越大。工人?她的女兒和一個工人交朋友?這比和逃犯交朋友還要可怕!逃犯不見得出身貧賤,這江葦卻出身貧賤!
哦哦,她不反對貧賤的人交朋友,卻不能和□柔交朋友!那是恥辱!
“伯母,您不要驚奇,”那個“江葦”開了口。“我之所以來您家拜訪,是因為我和□柔相愛了,我覺得,這不是一件應該瞞您的事情……”
“相愛?”婉琳終於尖叫了起來,她轉向□柔,尖聲的喊了一句:“□柔?”□柔靜靜的望著母親。
“是真的,媽媽。”她低語。
哦,哦!上帝!老天!如來佛!耶穌基督!觀世音救苦救難活菩薩!婉琳心裡一陣亂喊,就差喇嘛教和回教的神□,因為她不知道該怎樣喊。然後,她跳起來,滿屋子亂轉,想想看,想想看,這事該怎麼辦?要命!偏偏俊之又不在家!她站定了,望著那“工人”,江葦也正奇怪的看著她,她在幹什麼?滿屋子轉得像個風車?
婉琳咬咬牙,心裡有了主意,她轉頭對□柔說:“□柔,你到樓上去!我要和你的男朋友單獨談談!”
□柔用一對充滿戒意的眸子望著母親,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