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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考試就到,看看左右同學們蒼白無表情的臉,我也開始心裡發毛,這害怕主要源於一堂必修的創作課: Project 1 。其實這不是高階課程,但沒有學生第一年會選,因為這堂課的成績與此專業研究生的去留有舉足輕重的關係,大家都有一種無可名狀的恐懼和憤怒,這種殘酷的自動淘汰制度是心上揮之不去的陰影,矇混過關絲毫無可能。不過,如今我再一次回想,卻理解了系裡用心的良苦,過來人才懂得這行的麵包不易吃,單憑狂熱喜愛和不懈努力是遠遠不夠的,絢麗光環下有多少痴情夢想的人一生窮困潦倒,抑鬱而終,其中不乏出類拔萃,才華橫溢的佼佼者。所以,如能儘早發現潛質勉強,應即刻棒喝而醒,使其改換生命軌道不耽誤青春年華。
如不是萬不得已,我也絕不會一上來就選挑戰性這麼強的課。開學那天我其實先去了尼克 ? 布郎教授的電影批評,他胖乎乎高傲地站在講臺上,大講拿手的符號學,天馬行空,學生們丈二和尚摸不到頭,我說英文不好聽不懂,美國學生們異口同聲地跟著說:我們英文很好但也聽不懂。呵呵,無論如何,我不宜在英文尚未進步之前選類似的課,因為我的獎學金全憑學業成績。反覆研究了必修課後,最後我決定選英文要求較少的 Project 1 和馬克? 卡錫教授的 E 3 ,這兩門都是 8 個學分的大課。
六十歲的老頭馬克很酷,高瘦有形,滿頭華髮,穿雙長統皮靴,騎一輛烏黑閃亮的 BMW 摩托車。他聽完了我的請求,若有所思地揚起眉毛說:“我可以破例收你,但你有素材嗎?沒有素材你剪什麼呢? E3 是最後一學期的課,一般需要幾年的積累才能選。”我愣住了,走到門口雕像的臺前,一屁股坐下,腦子空白。這時正巧同系的臺灣學長井迎瑞走過(我曾在他和太太新婚小公寓的客廳沙發上借宿過兩夜),詢問何事?知道了窘境就說你用我的吧,我有 200 多個小時的素材,沒時間整理。我傻傻地看著他,他笑笑說沒事兒。
選 Project 1 就不那麼簡單了,開始我反覆要求,導師弗蘭克都不點頭。他說你完全沒有準備,也不熟悉,這是去找死。我說反正都是死,讓我試試。後來事實證明我的確太低估了困難的程度, UC 系統有個缺點,就是 Quarter 制,一學期掐頭去尾除去考試和五個禮拜的講課,還剩下五個星期左右。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從無到有創作和完成一部作品,是相當困難的,不要說技術性的過程需要很多時間,另外這應該是集體的工作,而我單打獨鬥,無人幫忙,還沒有製作的錢。當時的苦現在想起還不寒而慄。瑪麗週末也不回家了,隨時準備幫忙卻力不從 心,唯有天天為我擔憂,詳情就略過不寫了。創作收尾時我寫了一段畫外音請瑪麗來唸,瑪麗特認真地說:“不行,我說話有一點兒大舌頭。”
期末考試考了好幾天,真讓我長了見識。中型放映室裡,學生教授們坐得滿滿,按學生姓氏的第一個字母排列順序,一個一個地當場評分。感謝上帝,我姓 Y ,排在後面,先看別人上絞刑架,受折磨。第一個學生走到前面的講臺,自我介紹一番,然後播放作品,完畢後就是七嘴八舌地評論,乖戾的提問,尖酸的諷刺嘲笑,那刻薄的程度,比萬維的茶館兒還有過之,不過不下三濫。我原本最喜歡口試,可是看到那場面也不禁頭皮發麻,這種心理素質的磨練,不是人人禁得起的。事實證明,在此行業,才華遠不是第一重要,凡能成就的人,心都要比鋼鐵還冷和堅硬,能忍胯下之辱,能搶奪,強烈的企圖心,無羞恥感,拿得起,放得下,漠視感情。受教育越多和家教越好的人,越會覺得障礙重重,所以罕有在此圈子裡生存的。
瑪麗與我(8)
學生們的作品五花八門,什麼題材都有,水平參差不齊,天上地下,至今我還對一些同學的作品印象深刻,現在記錄幾個:
第一個:布魯斯?穆勒( Bruce Muller ),他的作品表現的是在拉斯維加斯附近的沙漠裡,夜晚,有一條公路,兩隻屎殼郎在過馬路,它們激烈地討論著道德倫理等深刻的哲學問題,走到馬路中間時,突然一輛巨大的敞篷跑車從頭頂呼嘯駛過,車上坐著一對青年男女,女郎翹著雙腿,咯咯地嬌笑,鮮紅的高跟皮鞋,鮮紅的手指甲,鮮紅的嘴唇,他們邊親吻,邊放震天價響的音樂,把屎殼郎震了幾個跟頭,滾回到路邊起點。待汽車遠去,屎殼郎從昏迷中甦醒,望見滿天的星辰,費力地爬起來,又繼續過馬路,爭論的問題也隨之更加艱深嚴肅。好不容易,小短腿的屎殼郎終於穿過了中線快要到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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