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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正是一個豔陽高照的大晴天,一個個官員們如同豬狗牛羊似的被人從家宅之中驅趕了出來,而後渾渾噩噩進了大明宮丹鳳門,透過漫長的龍首道登上含元殿。上至宰相,下至九品小官,每一個人的心裡都大不是滋味。
高高的寶座上,李璬正猶如泥雕木塑一般坐在那裡,他很清楚,無論今日這禪位大典是否能順利進行,這都將是他最後一次坐在這至高無上的天子寶座上。
李仿身穿袞冕,緩緩穿過文武百官中間那通道登上含元殿時,神情之中帶著幾分不可一世的傲然。想當初中宗何等昏聵,可只要逼得武后退位,長安一定,天下州縣無不臣服,軍將無不俯首帖耳;而太宗得位,睿宗得位,玄宗親政,全都是一場政變之後便一了百了,現如今他也不過是用的同樣一種辦法。但使他坐在皇位上,天底下自然心向天子!躊躇滿志的他最後一次在李璬面前跪拜了下去,胸中滿是異日君臨天下的得意。
可就在他雙膝觸地,象徵性地低下腦袋的時候,突然只聽得大殿上教坊司的絲竹管絃戛然而止,在這一片寂靜中,傳來的是一個並不響亮,卻很有穿透力的聲音。
“亂臣賊子,也敢妄想天子大位!”
偌大的含元殿上也不知道擠滿了多少不甘心不情願的大臣。聽到這驟然暴喝,無數人顧不得那些李仿的黨羽,虎視眈眈糾察是否有人失儀的鴻臚寺官員,紛紛轉頭往聲音來處看去。可是,擋著的腦袋實在是太多太多,他們能夠知道的就是那邊廂傳來的陣陣騷動。須臾,那騷動就已經蔓延到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不管是否看沒看到那說話的人,可一個訊息已經人盡皆知。
杜士儀回來了!幽州節度使,加開府儀同三司,太尉,秦國公杜士儀回來了!
倉促之間站起轉身的李仿看著那個逼近自己的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安置在大殿之外的禁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下意識地開口叫道:“來人,快來人!”
他看到了大批甲士衝入含元殿,可卻不是如他所願把杜士儀拿下,而是由左右兩路,立刻控制了他安置在大殿四周圍那些監控群臣的官員,緊跟著便朝自己圍攏了過來。他本能地後退了兩步,直到後背撞到了什麼阻礙物,回頭一看,發現是同樣瑟瑟發抖的李璬,這才猛地計上心頭,竟一把抓起李璬,把人當成擋箭牌似的擋在身前,右手在腰間一抹,竟是掏出一把匕首架在了李璬的脖子上。
“誰要是再上前一步,我就殺了他!”
“弒父,弒君,天下大罪,無出其右!你若是敢下手,他日全長安城的官民百姓少不得要見識一場凌遲大刑!”
和誅九族一樣,凌遲之刑也並不在永徽律疏核定的五刑之中,可李仿實在是民憤太大,故而此時此刻杜士儀這話一出,立刻引來了無數附和聲。那些義憤填膺的呼聲如同潮水一般向李仿捲去,這位本打算今天君臨天下的楚王只覺得整個人彷彿隨時隨地都會溺斃一般,連氣都有些透不過來。可是,他仍舊死死抓著李璬作為擋箭牌,試圖進行最後的負隅頑抗。
“杜士儀,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先帝玄宗,是被你帶兵進京威逼退位的,現在你又故技重施,帶兵回長安,以大義之名,行大逆之舉,你以為天底下的人眼睛全都瞎了不成!”
杜士儀閒庭信步似的走在含元殿中央那大紅的地毯上,聽到李仿直到這時候還想要挑起輿論,他不禁哂然一笑,隨即淡淡地說道:“我此行長安,除了隨身前鋒營百名將卒之外,絕沒有再多一兵一卒!長安城中駐軍數萬,卻是開門迎我進長安城,含元殿前禁軍數千,卻是讓路送我進含元殿,李仿,你剛剛說天下人眼睛不可能全都瞎了,沒錯,正因為天下人不是聾子瞎子,這幾年來你兄弟幾人倒行逆施,天下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聽得清清楚楚!”
李仿這才明白為什麼杜士儀能夠無聲無息地進入這含元殿,卻原來根本兵不血刃,沒有經過任何廝殺,他下了無數功夫,撒下無數金錢的禁軍就此倒戈!他發出了一聲絕望的哀嚎,隨即兩眼死死瞪著杜士儀,沒有去看他挾制在手的父親李璬一眼。直到這一刻,他方才真正明白,眼前的這個人比自己認為的要難對付千倍萬倍,他想象中的登上帝位便可馬到成功,簡直是痴心妄想。
他獰笑一聲,把心一橫正打算在李璬身上捅一個窟窿,以示自己玉石俱焚的決心,可就在這時候,他陡然聞到了一股難聞的騷臭味。
他先是一愣,隨即便陡然之間狂笑不止,甚至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阿爺,你好歹也是當了幾年天子的人,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