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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王竇建德大敗虧輸。南陽公主隨著敗軍一路逃亡,後來逃到了洛陽,竟和丈夫宇文士及不期相遇。知道兒子已死,宇文士及悲痛欲絕。但宇文士及沒有痛恨南陽公主,自己一家畢竟欠她的太多。他想和她復為夫妻。但公主心已死。隔著門,連面都不讓他見。她冷冷地說:“你們宇文家哪一個不是負心忘義之人?我們是仇家,我恨不得殺了你。但我不殺你,是因為你沒有直接參與殺我父親。”直罵得宇文士及羞愧難容,無言以對。後來,無論宇文士及怎樣哀求,南陽公主就是無動於衷。她心如刀割,她心在滴血,但她心比石硬。最後南陽公主丟下了一句硬梆梆的話:“如果一定要和好,除非我死了!”南陽公主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宇文士及滄然涕下。他知道一切不可挽回,撒下幾行熱淚拜辭而去。夫妻自此恩斷義絕。
這是混亂仇殺的年代。國破家亡,夫離子死,心中滿是悲涼和悲憤南陽公主隨著逃亡的人流在當時的宮女現在的伍谷婆婆形影不離的陪同下,一路顛沛流離。兩人風餐露宿,飢寒交迫,尋找可以容身的居所。終於到了蒼巖山。這裡風景獨好。這裡與世隔絕。南陽公主累了。她走不動了。在一個陰霾的冬日,她終於下定決心削髮為尼,遁入空門。她要在這個險峻和與世隔絕的地方,抹掉身世,無牽無掛,逐漸老去。削髮那天,她沒有了眼淚。
一個美麗的少婦,一個高貴的公主,終於在青燈黃卷中讓歲月磨去了光華,埋葬了過去,讓風、讓雨雕刻成了一個乾瘦的老尼。
但誰能做到真正的無牽無掛?誰也不能。誰能埋葬過去?誰也不能。宇文士及不能,南陽公主也不能。每個人都揹著歷史的包袱,拉著過去的鏈條,一生一世都卸不去。兒子宇文禪師無辜的眼神和丈夫宇文士及遠去的背影穿越一百多年的時空時常浮現在眼前。一百多年來,昔日的南陽公主、今天的老尼天天拷問自己,痛切心肺。
王毛仲想起這件前朝舊事的時候,遠處福慶寺那個百歲老尼正在一顆顆地轉著佛珠。老尼好久沒有眼淚了,可今天突然又有了,不知是什麼徵兆。她眼裡一行渾濁的淚水在滿是褶皺的臉上緩緩下滑。
早課的焚唱蓋不住遠處傳來的廝殺聲。這種廝殺聲一百多年來她已經聽了無數此次了。這種廝殺聲擾人心肺,令人斷腸。它讓人想起戰亂,想起殺戮,想起鮮血,想起斷肢殘臂,想起妻離子散,想起國破家亡。一百多年來,這種廝殺聲總會不時的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叮噹響起。但後來慢慢少了,特別是這二三十年。四年前有個一次,隨後一切又歸於死寂。大隋沒了,楊家的人好象誰都可以追殺。但時間就是生命。老尼活得比別人長,想殺她的人老了,死了,所以一切又歸於死寂。
老尼不知怎樣感謝伍谷婆婆,這個忠心耿耿的宮女,至今還在為自己遮風當雨。當年南陽公主隔絕塵緣入空門,伍谷婆婆卻在山口搭起來一間小屋。伍谷婆婆就那麼犟,攆都攆不走。伍谷婆婆要在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山口阻擋大隋的仇家。後來伍谷婆婆有了家,有了自己的丈夫。有了兒子有了媳婦。最後有了孫子。可慢慢地這一切又沒有了。一百年來,尋仇的廝殺聲聲聲不絕。伍谷婆婆一家人就在山口擋著,象盾牌,又好象佛祖的捨身飼虎。每一次廝殺他們都會留下一口棺材。伍谷婆婆死了老公死兒子,死了兒子死媳婦。現在,就剩下她自己和孫子了。她已經為自己準備了棺材。棺材就在一間房子放著,誰也不讓進。青燈黃卷,木魚聲裡,自己不問塵世,晝談義理,夜便思擇,以求定慧雙開,獲得般若智慧,是不是大自私了?
不是,這是業障。老尼說。這是怎麼逃也逃不去的業障。一百多年了,昔日的南陽公主、今天的老尼知道了什麼是孽。知道了什麼是緣起。知道了什麼是一念三千。知道了什麼是生死輪迴。她在等,在等這一天。
終於,這一天來了。
那一天,山上傳來了《九張機》。那曲子怎麼這麼悲苦呢?老尼一聽就知道那是一首相思的曲子。又是一段業障啊。《九張機》唱了很久,壎也吹了很久。終於,廝殺聲來了。這回,老尼很怕,她怕伍谷婆婆的棺材。本來一百多歲的人了,行將油盡燈枯,進入六道輪迴,可她怕什麼呢?
老尼站起來。《心經》唸完了,然後唱贊偈。老尼在眾尼的繞佛中悄悄離開大殿。福慶寺是一座結構獨特的廟宇,建在懸崖壁的半山腰。其中橋樓殿就建在兩山夾持的一座橋上。老尼走出大殿,看看四周無人,從橋樓殿一躍而下。
注:①夫妻之間互稱“老公”、“老婆”,相傳最早出現在唐代。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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