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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娘子成了他的老婆,於是熱火朝天、緊鑼密鼓地生娃子。生了不少,活了不多,最後剩下白大年與白中秋。有一天就聽說要解放了,解放軍要進山了。這白秀的原形就是戢秀——洪湖紅三軍的戢營長。白秀喜,連夜踏雪去迎解放軍。解放軍迎來了,卻不進他的屋。瓦屋啊,三條牛,還有紅漆八仙桌,桌上幾個銅酒壺,地主!怎麼說也沒有用,十二個戰友在這山裡失蹤了,你在這兒尋找的落了戶。你找到了就是他們證明又有什麼用?你不過是個紅軍逃兵,開小差回來的。還沒找到做地主的感覺就成了地主成分——老地主白山財說他不死是不會把財產給白秀的。後來,老地主死了,讓土改隊給斃了,財產沒收了。白秀在老地主死後就住進了千腳落地的茅棚。棚子深處是個巖洞,裡面冰水四季淌滴,人與豬在裡面哈冷氣,凍得像瘧疾鬼。一個洪湖來的泥肺最後成了這番模樣。在深山老林中,一個人是微不足道的,就是三輩子打成地主,就是全家被殺過十次,那也沒什麼波瀾,臉上也顯示不出什麼來,該笑的笑,該吃的吃,該看天的時候看天,該打鼾的時候打鼾。老天爺用隱忍的大德暗示他:無所謂啊,到什麼山上唱什麼歌,走到哪步算哪步。
如今走到這步了,在這禁山之後,在這野物稀少之際,在他快死之時,野豬突然瘋了,突然摽上了他。他無意之中——打野豬卻打斷了大兒子的腿。老伴白娘子用嘴咬他,像狼一樣。魯瞎子說:白娘子吃了太多的獸肝,這獸肝獸體穿過了人的身體,獸性就留下了。人吃了獸,比獸更瘋狂。白娘子年輕時好流產,掛不住娃子,有人就開出了個偏方說吃獸肝。這白秀只好一次次作孽從山上取來各種獸肝,將打死的獸在一個時辰內取肝,熱嚕嚕的炒了吃。白娘子吃過除人肝之外的所有肝,豺狼虎豹,麝獐鹿麂,野豬老熊,鴉雀老鷹,毒蛇石蛙。那石蛙的肝只雀屎大,炒一碗要剝一百隻。白秀晚上一夜夜在石崖上捉蛙,不知摔下來多少次。可自己造的孽自己受了,老婆身體內的獸性在晚年發作了,不止一次咬他。看著看著手腫成個漿粑饃。俗話說最毒不過人毒,人的唾沫據說能殺死最毒的眼鏡蛇和烙鐵頭蛇。
請來的郎中見白秀手腫老高,紅得像炭火,就問是不是治手的?白秀往豬圈一指。那郎中就走近去,對著豬糞中爬行的白大年說:
“夥計,你有房不睡睡豬圈,有飯不吃吃礱糠,不是為改革開放抹黑麼?呵呵!”
說了笑話,與白秀商議後,認為只有鋸掉白大年的雙腿才可保命。因那打斷的雙腿已發黑發腫了。白秀死活不同意。他不能讓這大兒子保了命沒了腿。自己風燭殘年,一伸腿也就算了,落下大兒子這般年紀,以後靠誰來把與他吃呢?
第一章 紅喪(17)
拿過白大年腦殼中一根山混子筋的老郎中就不願治了,說我鋸了他的腿省得他到處亂躥,有什麼不好?這人若治好了,說不定是一大災星。老郎中兩個黑眼圈,像有夜視眼的毛冠鹿,他還說出了“天地閉,賢人隱,惡獸出”的古訓。白秀說是野豬惡獸啊,又不是我兒。老郎中說:人如今與獸比,已是兇殘萬倍了,所以今日說的獸就是人,人就是獸,你還不懂吧?
世界已經顛倒了,難怪魯瞎子總是唱《顛倒歌》的。老郎中給勸了一些時,喝了兩口酒,才答應給治治。只見他眼珠子骨碌碌亂轉,伸手向空中抓去,口中念有詞:
“九死還陽兮,九死還陽,九死還陽蟲來兮,九死還陽蟲到!”
老郎中將那藥褡褳在空中甩了兩圈,伸進手去,抓出一個東西來。白秀一看,是一條脆骨蛇,藥名正叫九死還陽蟲。這蛇只要摔擲地下,就會斷為九節,在地上蹦達蹦達,蹦達一會兒,遂又自動聚攏,重新整合為一條完蛇。治跌打損傷正骨,是百藥之王。
老郎中將蛇擲於地下後,蛇果然斷為九節,不多不少。待蛇正要聚攏時,老郎中將九節蛇拾於掌中,一運氣,倆掌嗞嗞冒出青煙,一合掌,一搌搓,雙手就一堆黑糊糊的粉末了。然後取出酒葫蘆,用酒調和,敷於白大年的斷腿處,綁紮起來。老郎中說:
“如果三天不退腫,神仙也無法了。”
老郎中走後,白大年在屋裡躺了三天,腫就消了,烏黑的腿有了肉色。有一天揭開一看,那蛇藥還敷拔出了十幾顆鐵砂子。斷腿就愈了。不到一個月,村人就看到白大年拄著根柺杖能在村裡走動了,可是人卻直直地傻笑。
十
舒耳巴從縣城醫院扯下糞袋子回來的那一天,走到大界嶺。一進大界嶺的森林,陡然一股涼氣往頭上躥。想到兩頭大野豬拱翻了他們帶走的六隻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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