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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浩宇雖然神情尷尬,卻始終一言不發,並不在於範嘉言千里迢迢趕來送禮道賀的舉動感動了他,完全在於範嘉言直人快語的德行以及“雍陽四友”以誠相見的傳統。韓紫翁不認識範嘉言,悄悄問過宗雪竹,馬上對著宗雪竹的耳朵斷言,範嘉言和吳浩宇殊途同歸,將來必成大器。宴會開始後,不勝酒力的韓紫翁和呂知縣很快便被眾星捧月似的敬酒嚇得連連擺手,宗雪竹卻來者不拒,不間斷之下居然連喝了三十多杯,甚至連長慶樓的主人見縫插針敬到面前的酒,他也一飲而盡。離開時,他的步態毫無醉意,留在吳浩宇、範嘉言和朱洛甫面前的一句話卻醉意朦朧,叫他們一下子就想起了“雍陽四友”小時候經常玩耍的一種遊戲。
“若是雪巖也在的話,你們是不是又會跑到誰家的場院比試本領,看誰尿得高,看誰尿得遠,然後就和上四團尿泥,看誰捏出來的東西更像一隻元寶?”
宗雪竹說這話時,他們就已經忍俊不禁了。沒等宗雪竹離開,他們便開懷大笑起來,彷彿他們小時候的遊戲猶在眼前,活靈活現。
“雪竹大哥或許還不知道,”朱洛甫說,“這可都是雪巖的餿主意。雪巖還叫你們倆先鑽進錢眼兒裡探路,然後他自己才一頭鑽了進去呢!”
吳浩宇突然向範嘉言詢問宗雪巖為什麼沒有和他一同返回雍陽,以便“雍陽四友”重聚一堂。範嘉言先示意吳浩宇不要作聲,然後輕手輕腳地從雅間裡走出來,從木欄杆上邊探出頭來朝樓下看了一看,確信宗雪竹已經離去,這才返回雅間,臉上露出神秘兮兮的神情。
“他不敢回來見母親,怕露餡。”
“露餡?”吳浩宇和朱洛甫不約而同地說,“露什麼餡?”
當朱洛甫確信宗雪巖和自己殊途同歸,早在六年前就已經皈依上帝成了基督教教徒時,就拿眼睛斜視著吳浩宇,嘴角一撇,笑起來的樣子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
“這樣吧,你和嘉言過你的日子,我和雪巖過我的日子。我可受不了你的日子!”
酒宴散去,人去樓空,他們這才分手。這時,宗雪竹正在自己的書房裡讀著郵差剛剛送來的一封信。那是王月波從日本寄來的信,信中說他原打算一讀完本科就回國,現在卻改變了主意,打算獲得博士學位之後再回國,因為他發現西方法律精細考究,一旦和中國傳統法律嫁接起來,必會化腐朽為神奇,讓一根枯木開花結果,讓一個正在窮途末路上拼死掙扎的偉大民族絕處逢生,東山再起。信中還說,在早稻田大學,他出類拔萃的學習成績不但倍受學監的讚揚,還引起了教授們的普遍關注,其中一個名叫有賀長雄的教授曾不止一次說過,假如他願意的話,有賀教授將會幫助他完成法學博士的全部學業。
宗雪竹對博士學位聞所未聞,不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只覺得那應該是日本人的功名,頂多算個舉人,所以有點漫不經心。卻是王月波的豪言壯語感動了他,心想西方法律即便不是萬靈之藥,那也一定是很有用的東西,否則王月波是絕對不會把寶貴的時間花費在日本功名上的。至於有賀長雄,他想倭人顯然也有愛惜人才、重視教育的好傳統,否則一個日本教授不會這麼主動、這麼熱心地幫助一箇中國學生。
這時,鐵路還沒有正式營運,但鐵路將被朝廷贖為國有的訊息卻已經沸沸揚揚了。他雖有耳聞,卻一直不敢相信這個訊息的可靠性,因為連韓紫翁都說這是空穴來風。然而時隔不久,情況發生了變化,韓紫翁突然離開雍陽去了北京,去那裡接受一項新的使命,而這項新的使命據說和朝廷是否最終決定收贖鐵路的事情有關。
這一天,憑著一種預感,他來到了交涉洋務局。韓紫翁果然剛從北京回來。韓紫翁不但向他證實了鐵路將被朝廷以貸款的方式贖為國有的訊息,而且還向他介紹說,一箇中國鐵路專家將和他一起收贖福記公司的鐵路。
“盛宣懷先生已從北京發了電報給他。他此刻已經離開了上海,要不了多少日子就會抵達雍陽。”
在鐵路被贖為國有的許多年裡,鐵路上之所以一直由麥克倫發號施令,那是因為福記公司獨享著收贖合同中所規定的包括行車排程在內的所有至關重要的權利,麥克倫坐鎮鐵路猶如虎踞龍盤。在福記公司的歐洲職員中,他第一個把眷屬從遙遠的大不列顛接到雍陽,又第一個攜妻帶子,從沃克爾大街搬到正在興建著花園和網球場的別墅區。他同時還是福記公司第一個和中國鐵路專家打過交道的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只要一想起那個中國鐵路專家,他的心裡就不由自主地冒出一種粘粘糊糊的東西,但究竟是尊敬多於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