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部分(第3/4 頁)
《雪竹堂文集》這時也已經出齊,十日之內,伴隨著宗四的到來,他就要滿載而歸了。由於過於專注,他沒有聽到爭吵聲,甚至不知道來了客人。直到王啟賢出現在他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隻鏽色翠綠的銅鼎並小心翼翼地說了一番話,他才知道袁克定已從德國回到了北京。
“這明明是爺爺買來的鼎,可是爸爸和雲臺伯伯老是在鼎上爭來吵去,好像爺爺的鼎是從人家家裡偷來的,是還給人家,還是不還給人家,他們正揹著爺爺給爺爺拿主意呢!”
面對王啟賢驢唇不對馬嘴的童言,他沒像往常那樣笑起來。他拉著王啟賢的手去餐廳吃飯時,王月波已經送走了袁克定,但一場爭吵在他臉上留下的怒氣卻沒有完全消退。他起初一言不發,當怒氣從他的臉上完全消退後,他才吐露秘密似地吐露了自己最為憂慮的一件事情:
“以他的才情和智慧,襄助項城先生綽綽有餘,子承父業卻不堪重任,武功文治均難有作為。可依據法律,他不但可以繼承總統,倘若冒天下之大不韙,他還敢理直氣壯地當皇帝。”
宗雪竹並不認為這是危言聳聽,卻相信他和袁克定不會因為一場爭吵就分道揚鑣了。他甚至生出一種預感,似乎自己離開北京之前,他們因為這場爭吵而產生的隔閡就會化為烏有,因為袁克定一定會以兄長的身份首先妥協,而他也不會再用楚子問鼎之類的話刺激袁克定。
宗四照著宗雪竹信上的囑咐來到了北京。一看見宗雪竹從琉璃廠和鬼市上買來的古玩,特別看見堆積如山的《雪竹堂文集》以及八百六十塊雕版,沒跟宗雪竹說話之前,就先瞪起了眼睛。
“好傢伙!就是搬家也得搬半天,難怪你會在京城呆一年。”
宗四抵達北京的第二天上午,袁克定果然又一次來到了虎坊橋。正像宗雪竹預料的那樣,王月波和袁克定都絕口不提那場爭吵,只用輕鬆愉快的事情消除著深藏不露的隔閡。臨近中午,袁克定說,他兩天前就預定了一桌酒宴,特地為宗雪竹送行。宗雪竹十分爽快地接受了邀請。於是,彷彿一桌家宴,包括宗四和王啟賢在內,他們一起來到了廣東會館。
那確是兩天前預定的酒宴。這是因為廣東會館的譚家菜館每天只製作四桌宴席,中午兩桌,晚上兩桌,迷戀譚家菜的食客們至少需要提前兩天預定,其主人才能從容不迫地讓他們品嚐到真正屬於譚家獨創的佳餚美饌。袁克定向宗雪竹介紹譚家菜的來歷之前,如數家珍地說起源遠流長、品種繁多的菜系。他說,如果從大處著眼,可以把中國的菜系分為六類,它們分別是宮廷菜系、山林菜系、民間菜系、民族菜系、外來菜系和官邸士大夫菜系……
“這譚家菜嘛,”袁克定說,“正像東坡肉和宮保雞丁,就是正統的官邸士大夫菜,它出自譚宗浚、譚篆青父子別出心裁的創制,故名譚家菜。”
譚宗浚是同治年間一位高中榜眼的進士,喜愛佳餚美饌是他平生最大的嗜好,而其兒子譚篆青對佳餚美饌的喜愛更是無以復加。父子二人不惜工本的獨創使品嚐過譚家菜的達官貴人讚不絕口,久而久之,譚家菜餚聞名京師,達官貴人趨之若鶩,都把自己能在譚家宴客看作一件*高雅的事情。這是深藏於官邸的佳餚美饌,原本只在達官貴人中間享有口碑。譚宗浚去世之後,特別是大清王朝覆滅之後,譚家家道中落,譚篆青於是不再顧忌官紳人家的體面,在廣東會館創辦了家庭式菜館,譚家菜這才真正開始揚名立萬。可是,彷彿在維持官紳人家最後的體面,譚家菜館只向客人提供精益求精、價格昂貴的宴席,絕不粗製濫造而自毀家門,即每天只做四桌高檔筵席。袁克定在譚家菜館預定的筵席,則不單單是一桌高檔的筵席,而且是譚家菜館傲視京城的燕翅席。
袁克定於是又說,品嚐譚家菜若是遺漏了燕翅席,那簡直就是枉虛此行。燕翅席的花樣多得嚇人,什麼清湯燕菜啦、雞絲魚翅啦、蟹黃魚翅啦、紅燒魚翅啦、砂鍋魚翅啦、清燉魚翅啦、海燴魚翅啦、黃燜魚翅啦……像所有出自豪門官邸的佳餚美饌一樣,黃燜魚翅不但用料考究,不是上等的呂宋黃絕不使用,製作起來也不厭其煩:先用清水把魚翅發足發透,再放入用母雞肥鴨熬成的鮮湯中,加入金華火腿的中鋒,用文火煮上六七個小時,然後調以乾貝汁、火腿末和雞油等佐料。只有這樣,製作出來的黃燜魚翅才肥而不爛,形狀完整,色澤金黃,鮮美誘人。
“這可都是耗工費時的功夫菜。”宗雪竹說,“難怪到這裡品嚐譚家菜的客人都要眼巴巴地等上兩天。”
這確是一桌精美的燕翅席。但宗雪竹品嚐過後,讚美了一兩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