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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蒂一時無語。她緊咬嘴唇抑制著。她知道自己不會像丈夫那樣說話,但完全明白這些話的意思,明白他在關鍵時刻真會孤注一擲的。她只在心裡默禱那個時刻不要來、至少是晚些來再晚些來。可她不知道該怎樣阻止——這是她最深處的恐懼和疼痛。她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她害怕的是自己的丈夫並不知道妻子為何恐懼、恐懼到什麼程度……但她心裡明白自己有多愛他:一絲一絲、永遠永遠的愛,還有依戀。當然,他們之間也曾發生了一些事情,但卻不能因此而否定這種愛,絕不能哩——在眼下這種困難的日子裡,她越發這樣認為。
廖麥把頭蜷在她的身後,這使他整個人都籠在一團陰影裡。他像問這團夜色:“那你以為,我們這片園子真的要——肯定是要——賣給唐童了?”
“我說了呀,咱會拼命頂住哩。咱們會頂到最後一分鐘,除非……反正得咬緊牙頂住啊。”
因為她的最後一句話,他特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嘴巴,發現牙齒真是咬緊的。多好的牙齒,潔白潤滑,有時讓人看一眼就會心頭髮緊。他摸了一會兒忍不住了,因為他的手正被這牙齒咬住:輕輕的,含住,舌頭的撫摸。他坐起,偎在她的胸部,像是尋索自己那塊永恆的麵包。這樣一會兒,他被溼溼的東西驚了一下:她的淚水正一滴滴落下。他想安慰她,可是沒用。“前天我打得太狠了。從來沒有這樣,我當時昏了。對不起啊,老婆,如果讓小蓓蓓知道了,她再也不會理我了……我算什麼啊!”
“孩子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廖麥一下一下撫摸她的後背,牙齒磕打著,說下去:“我可能是被逼昏的,或許這一段還有些瘋了。眼看著唐童一寸寸吃光了山區和平原所有的莊稼地、村子、園子、水塘,心都碎了。他這個金礦主自從變成了天童集團董事長,就成了一個雜食怪獸。看看四周吧,誰能阻止他?他自己有一排排警車,保安跟在後邊開過來,再要哭就晚了。他對我們已經是夠客氣了,讓那些體面的頭頭腦腦來當說客,他身邊的人也親自登門——這面子實在太大了,我知道這是你的面子,而我,從來都是他的死敵。”
美蒂的淚水倏然止息:“別,別這樣說了好不好……”
廖麥感受著妻子——其實他們這樣日日相偎的日子只有十年,她每一天裡都是他的新娘,因為這樣的日子來得太晚、太不易了,可以說是大把的血淚換來的——我謎一樣熱戀的寶物啊,你這會兒心跳為何如此急切慌促?悲傷?絕望?憤恨?不,肯定是無邊無際的愛情——這個時代最為稀有之物,今夜卻在誘惑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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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他們無法入睡。許多天裡都是這樣。不過像往日——催眠曲一樣的敘說沒有了,代之以凝重的、嚮往的語氣。每逢這時他就有點咬文嚼字了,好在妻子對這些早已習慣:“……我奔跑得太久,全身落滿了傷疤、傷疤又疊著傷疤。最絕望的那些日子裡都在想著你,後來還想著孩子。我是一個亡命徒、一個孤兒,最後進了大學校園,又有了公職,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可我還是不能停下腳,因為心裡還在疼,疼得忍不住。我知道只有找到你才算找到了家……多麼不容易啊,你真了不起,不光活下來,還築起了這麼大一片園子——一個農場,甚至在這裡為我準備了一大間書房!我知道只要回來了,再多的辛苦都不算什麼,我們可以從頭開始過人的日子了,咱要像繡花、像寫字一樣一點一點侍弄這片農場。再累再苦也不覺得了,我們又一起苦幹十年,把它變成了眼前這個模樣。我從來沒有這樣滿足過、幸福過,你心裡明明白白。我開始在雨天、在夜間讀書了,並且隨手記下一些字。這些字亂極了,你看不懂,我也不指望你來看它。我前幾天告訴過你:我要在空餘時間寫一部‘叢林秘史’,這可不是說說玩的。因為如果不能一個字一個字記下來,山地和平原這些事就成了一場夢,我們家、我生生死死的經歷也成了夢,完了也就完了。寫出來,全寫出來,這個心願好像隱藏了三四十年呢——我相信父親活著也會這樣做,他會摸出被唐家父子一再砸毀的老花鏡,一個字一個字去記下來。如今他的兒子要做這件事了。我將把這些字獻給一個人,我一筆一畫記它的時候,都在想啊、想啊,一直想著那個人……”
獻給絕色美人(2)
夜色深濃,四周越來越靜。遠處湖塘裡有嗵嗵聲傳來,廖麥知道那是他的黃鱗大扁。它今夜像他一樣激越不安。是的,只有這種魚才能在深夜高高地躍動。
“那個人?那個人是誰?”
廖麥還順著剛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