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第1/4 頁)
“你也會念詩文?”
“那當然哦喲,那是一點不假的�!”疤杏像個大娃娃一樣仰臉兒眯眼,搖著頭背了一首:“掀開緞子被兒,露出香粉味兒……”“姑娘家今年二十三,胸脯一天比一天暄……”廖麥心裡哎喲一聲:這個傻傻的美人兒,不知從哪裡學來這麼多俗豔的順口溜兒。他的喉頭那兒漲得發緊,一隻手汗津津的。他站起來,她又按他坐下。她對在他的耳邊說了一句什麼,因為聲音太小,再加上他耳朵全是轟轟的鳴響,根本就聽不清。她有些急,雙手拍打了一會兒,然後把他推倒在炕上,給他蓋上了一床花被子,然後一直蹲在旁邊看著。
廖麥只覺得淚水在心裡流淌,雙眼緊緊閉合。他暗暗呼叫:“美蒂啊,我一路奔逃一路跳躥,逢山跨山遇河鍈水,咱硬是跟冒煙取命的火銃爭來一口氣啊!咱的兩腳生了厚繭像長了一層鐵皮,結實得連棘針都刺不透!咱的胃吞食了草根泥巴,裝滿了冰碴子都不怕!可咱什麼時候遇見這麼好的被窩、這麼好的閨女!咱就是再沒良心,也不能說疤杏一句壞話啊!我真的太累了,太累了,我一路上只要躺下來靜下來,滿眼滿心都是你。我天天念著你的名兒,火銃打不中,寒氣不侵骨,什麼毛病也生不出,什麼閃失都沒有!我太累了、太累了,讓我先在好心的姑娘這兒睡上幾天幾夜吧,讓我蓋著她香噴噴的大花被子做個美夢吧,夢見你一雙小手攬住了我,一張小嘴兒沒頭沒臉地親我咬我……”
這樣念著,他真的睡著了,然後打起了呼嚕……
疤杏蹲在一邊,聽見呼嚕聲簡直嚇了一跳,一會兒又高興起來。她躡手躡腳離開,輕輕拔了門的插銷走出來。
絳紫唇一直在門外抽菸等待,見了女兒劈頭就問:“你們嘁嘁喳喳到底說了什麼,我一句也聽不清。他招了沒有?”
疤杏打個手勢,小聲說:“他睡著了。他是太困了!他說著說著一倒頭就睡著了,然後呼嚕來了。我給他蓋上了大花被子。你湊近了門縫聽聽,‘呼哧——呼克——’那就是他在睡……”
絳紫唇屏住呼吸聽了聽,聽到了。她眉頭緊縮,斥一句女兒:“這算什麼!”
疤杏雙手捧住了母親的臉:“媽呀,誰不知道你是個軟心腸啊!你就讓這個好小夥兒睡吧,睡吧,等他睡足了覺,迎著日頭打個哈欠,保管什麼都吐個一清二楚!”
絳紫唇沒有辦法,就再三叮囑背銃的年輕人守住屋門,加鎖且不準離開半步,然後才和女兒走出了院子。她們在街上直溜達到天黑,回到屋門跟前聽了聽,裡面還是呼嚕聲。她們再次出去溜達了一會兒。孃兒倆本來一個住西間一個住東間,這一夜都回不了屋了,不得不找一間閒屋和衣躺下。
這一夜她們都沒有睡好。疤杏做了個夢,夢見英俊的瘋子攬住了她,儘管滿臉灰痕,可他的親吻真是甘甜如蜜!絳紫唇做的是另一個夢:夢見那個五花大綁的瘋後生死也不招,最後不得不讓他穿上了燒紅的鐵鞋——他咬牙走著、走著,脫下鐵鞋一看,兩隻腳全焦了。
絳紫唇從夢中先自醒來,盯著一片濃厚的夜色說:“看他穿了鐵鞋,心疼死我了。不過,我也實在沒有更好的辦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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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銀山(1)
唐老駝死的前五年,一個春末的早晨,兒子將他搖醒了。唐童一臉汗珠湊近了父親說:“狐仙夜間託夢給我了,說咱這山上出了金子。”老駝仰著臉說:“抗!”唐童又說:“金山銀山。”老駝又說:“抗!”唐童知道父親醒來時,要開口必得這樣喊兩聲清清喉嚨,不然就說不出一句成形的話。他等著,一邊端量父親脖子和膀子上那幾處刺目的刀疤。老駝眯著眼:“抗!上邊早傳下話了,哪是狐仙!”他知道兒子這幾年和珊婆往來日久,染上不少神神鬼鬼那一套,自己百年之後必不中用。
唐童搓搓手:“我夢見咱家院子堆成了金山銀山。幫忙搬金磚的人除了鎮子上的,還有說話南腔北調的傢伙,有各種野物哩,他們為避邪氣,全紮上了紅腰帶。”
老駝爬起來,一邊抓煙鍋一邊咕噥:“金子這東西誰見誰眼紅,官府恐怕不容鎮上人伸手罷。自古以來都是一塊金子一杆銃守住呢。”
唐童嚷:“咱也有銃,咱也有冒煙的傢伙!”
老駝閉上眼。他在想年輕時候一次劫金的經歷:七八條精壯漢子伏在大路邊,專等載金車開過來。隆隆聲一響,身上發緊,汗全收回去了。棒棒膨脹起來,他一到兇險急遽關頭總是這樣,所以萬事由他打頭。車影一閃中有人拉響了絆雷,嗆鼻的煙火氣往上一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