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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志嗚嗚地哭了,淚水和鼻涕都撒向未完工的冥錢,雙手深深地插入紙堆,攪得它們雜亂無章。“好,我答應你。”柳大志哭訴說,“本來你是我唯一的希望,可是現在,我還能指望什麼呢?”
“那你就放心去吧,不用再等了。”柳天久找來一新一舊兩條紅領巾,繞過窗戶的橫槓系成活套,然後扶柳大志到窗邊。
“我幫你套上脖子,真的願意死,往下蹲就行了;不願死,站直就沒事。”
“何必麻煩呢,你一刀砍了我吧。”
“不行,我拉去槍斃你不斷子絕孫了?”柳天久推父親背窗站好,將活套掛向他脖子。“死亡是你自己的幸福選擇,沒人逼你。好了,你慢慢往下蹲,黑暗即將結束。對,再往下一點。”
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張玉琴突然回到家裡,原因是洗瓶車間的一個姐妹明天相親,非要換下張玉琴的班。張玉琴不用問就知道他們在幹什麼,先給兒子一個耳光,再給丈夫一個耳光。柳大志捱了打腦子就清醒了,清醒的表現就是站直了。排除了危險,張玉琴解下柳大志脖子上的活套,心中已被絕望所充滿。為了迴避柳大志,張玉琴拖兒子下到樓下廚房,反手關上門,拉亮電燈。
“殺人是要償命的懂嗎,別以為他死了你更逍遙。”
“我沒殺他,是他自己想死的。”
“你幫他死就等於要他死。”
“我不但要他死,還要貴人死,還要你死。”
“老天爺啊,我前世造了什麼孽,生了個狼心狗肺的兒子。”張玉琴呼天搶地。
“要不然,”柳天久說,“要不然你殺了我。”
“你以為我不敢?”張玉琴眼裡冒出綠色的火焰,咣的一聲抽出菜刀握在手中,“我生了你也可以殺你。”
“我曉得你下不了手。”柳天久說。
“我下不了手!我下不了手?”張玉琴拎著菜刀團團轉,不知道該往哪裡給自己找下臺階。柳天久叉開左手,擱在砧板上說:
“剁它吧,比殺人容易些。”
“剁了它餵狗,沒手了看你怎麼作惡。”張玉琴上下揮舞菜刀,一下一下砍向虛無的目標。柳天久不以為然,將砧板上的手掌握起拳頭,只伸出一根食指。
“來吧,連一根指頭都不敢剁,你只會偷漢嗎?”
“老天爺啊!”張玉琴閉上眼睛,一刀劈向那根耀武揚威的食指。
柳天久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他看到那根脫離手掌的食指在砧板上跳躍了幾下,不知是菜刀震動了砧板,還是食指在做垂死掙扎。柳天久的慘叫把張玉琴拉回到現實中來,她扔下菜刀盯住食指驚呼:
“久,你怎麼啦?久,你怎麼啦?”
張玉琴想撿起在砧板上跳躍的食指,一旦撿起它,下一步的動作肯定就是送醫院接肢什麼的。柳天久搶先一步,抓起它丟進煤炭爐。食指粘在通紅的爐蓋上,立即冒出一縷青煙,併發出烤肉的香味。張玉琴看著它在爐蓋上起變化,眼睛都看花了,轉向兒子時,柳天久早就不知去向了。張玉琴追出廚房,除了一路的血跡,哪裡有兒子的蹤影?
35
講到自己的斷指歷程,九爺的左手拇指緊緊扣住了食指被切除的傷口。讓小如驚悚的不僅是九爺的經歷本身,而是九爺所說的“貴人”跟自己的父親有依葫蘆畫瓢的相似之處。梅健民正是從基幹民兵“選青”進派出所、再到戶籍科的,還有九爺描述“貴人”的矮小身材也與梅健民無異。這太可怕了。小如轉念一想,知父莫如子,梅健民無論如何也不會幹出那種乘人之危、奪人之愛的下流事來。當然,還是落實一下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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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說,貴人就是你不共戴天的仇敵?”
“我幫你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送他下地獄。”
小如半開玩笑說:“你講的貴人怎麼越聽越像梅健民同志?”
九爺的臉部肌肉抽搐了一下,原意是想笑一笑,既然不自在,九爺乾脆沉下臉。“我能讓你去殺自己的父親嗎?”
對呀,就算九爺跟父親有深仇大恨,也不會拿做兒子的當槍使;再說父親那一代人矮個子多得是,從基幹民兵選青進公安系統的人也不在少數。巧合罷了。小如點點頭,表示他想通了這個問題;不過,另一個重要的問題小如沒想通:
“你講的事都不足以送你來坐牢啊?”
九爺這回露出了自然的、得意揚揚的笑容,“事情不是結束了,而是剛剛開始。”
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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