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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人的這一招沒有奏效,副廠長使勁搶過酒杯,硬塞到張玉琴面前說:“要喝四個人喝,我們兩對野鴛鴦先幹他一杯。”
這句話說得太重了,像一把錘子那樣敲在張玉琴的頭上,把她的臉都敲黑了。張玉琴搖晃一下,絆倒了椅子,說話的腔調變成了尖叫:
“天哪,你們要我的命嗎?久,你去哪?久,你回來!”
張玉琴呼喊著追到樓下,但為時已晚,她只能遠遠眺望兒子柳天久騎在腳踏車上的背影了。在事件進一步惡化的過程中,張玉琴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沒有追著兒子回家,而是踅向後宮酒店的包廂去了。
這天上午,柳大志的心裡充塞了一股揮之不去的晦氣,先是打翻漿糊,然後是踩上漿糊碗摔了一跤,當他摸索著去撿破碗時,卻被瓷片劃傷了手指。這是一個不祥的兆頭,柳大志對自己說:
“人要倒黴,煮水粘鍋。”
柳大志決心什麼都不幹,靜心等待某種變故橫加在他頭上。因此,柳天久開啟房門,第一眼就看到了神態怪異的父親,柳大志正悠閒地坐在角落,嘴巴嬰兒似的吸吮著手指。聽到開門聲,柳大志嗅嗅鼻子,確定是兒子的味道後,抽出手指示意說:“劃破了。”
柳天久不答話,把門反鎖了,搬一條凳子緊挨著父親面對面坐好。柳大志感受到了兒子殺氣騰騰的急促呼吸,心底於是籠罩了一層死亡的陰影,任由手指傷口的血一點一點的滴落在褲管上,臉上是一種逆來順受的麻木表情。在這種讓人窒息的對峙中,柳大志終於等來了兒子的宣判:
“你,去死吧!”
柳天久說“你去死吧”,就像說“你去睡吧” “你去吃吧”那樣充滿安慰。柳大志吞了一口唾沫,柳天久又對上下躥動的喉結說:“你老婆跟別人尋歡作樂,自己卻躲在家裡吸手指,活著有什麼意思?”
柳大志無聲地哭了,是那種被逼到地獄之門的絕望哭泣。柳天久稍稍抬高目光,對著從空蕩蕩的眼皮裡噴湧而出的淚水說:
“你知道的,我工作的目標就是讓死者有尊嚴、讓親屬有面子,你是我父親,我一定會讓你死得體體面面的。來吧,相信我。”
柳天久找來一個塑膠袋吹開,套在柳大志頭上,不料,柳大志惡狠狠地摘下它,開始了聲淚俱下的控訴:
“前世的冤哪。沒有貴人相助,你媽能有工作嗎?你能在城裡讀書嗎?你能請來副廠長吃飯嗎?你的良心都被狗叼了?我本來勸你媽離婚改嫁的,還不是因為你,怕你沒媽可憐?我成廢人了,照樣起早摸黑糊冥錢,這是為什麼?還不是想攢幾個錢給你娶媳婦。你以為我好受,我這是活在地獄裡你懂嗎?眼看不見,手摸不著,心想不到。我割下心頭肉給兒子吃、放下心頭血給兒子喝,討債鬼卻想要我的命。老天爺哪,我才瞎眼,你也瞎眼嗎?”
“說得好,說得太好了。”柳天久拍了幾聲巴掌,扶住父親的肩膀柔軟地說,“你沒有死,張玉琴怎麼可以放心改嫁呢?我怎麼可以娶上媳婦呢?哪個女孩子願意侍候一個瞎眼的公公?你為什麼不替我們想一想,你是日頭曬老的嗎?來,聽我的就什麼都好了。”
柳天久解下父親的皮帶,將他反剪雙手綁好,解釋說:“人都有垂死掙扎的求生本能,綁住雙手是為了避免半途而廢。”
柳大志沒有反抗,聽天由命的態度鼓勵了兒子,柳天久繼續說:“我用塑膠袋罩住你的頭,不用多久,你就沒氣了。記住,這不是弒父,是你自己要死的,我只是盡一點孝心成全你。現在,你的雙腿是曲起的,如果你後悔,只要伸直一條腿,我馬上摘掉塑膠袋,這樣你就可以活下去了。想好了沒有?我可以開始嗎?”
“天哪,我前世造了什麼孽?”
“這麼說,我可以開始了。”
柳天久重新給父親套上塑膠袋,並在脖子上紮緊。立即,塑膠袋裡的柳大志張大了嘴吸氣,但他再也吸不到空氣了,只能把塑膠歙進嘴裡。柳天久用溫柔的語言給父親催眠:
“難受對吧?不要緊,很快就好了。看見了嗎,你正走在陰曹地府的路上,那裡不比世間黑暗,你可以看見光、看見路、看見花鳥魚蟲、看見你在地下的親人。實在受不了,你可以伸直大腿,我馬上摘了它。不會的,我知道你不會伸腿的,因為你活在世上是一種屈辱,眼看不見,手摸不著,心想不到,老婆在外面偷人,兒子給死人撲粉,沒有盼望,沒有活路,沒有樂趣。”
柳大志在塑膠袋裡發出阿嗚阿嗚的聲音,腰一挺上身就靠向牆,兩條腿儘管痙攣抽搐,就是不